空想白夜
为表达自我而创作

“我说，你们班上那个很帅的转学生啊……”
一大早的情事过后，女友小莲躺在荆棘的怀里一边磨蹭一边问。
“嗯？你是说东方未明？”
“啊！对对！就是他！我们班上有几个女生挺在意他的，你跟他不是前后桌吗？介绍一下啦！”
“什么‘你们班上的几个女生’……你就直接说是你想问不就好了。”
跟刚刚才翻云覆雨过的对象讨论别的男人的话题，你这女人长的什么脑子啊，神经也太粗了吧。荆棘不爽地冷冷回了一句，只可惜小莲没有听出他的话里的火药味。
“哎呀，不要那么直接啦！再说人家只是想认识认识而已，又不会对他怎么样。”
荆棘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小莲猝不及防地被甩到了一边。
“荆棘！你干嘛啊你。怎么？当你的面说别的男人你不爽了？”
小莲不依不饶地戳着荆棘的痛处，也没注意到对方的脸上已经乌云密布。
“你当然不爽了，人家东方未明样样都比你强，温柔体贴品学兼优，哪里像你，除了有几个臭钱你还有啥啊？连做爱都不懂得温柔点的暴力男。”
碰的一声，房间的门被用力地甩上，发出一声巨响。荆棘把小莲那聒噪的嗓门关在房间里，穿好了衣服，随意的梳洗一下，随手抓起几块面包，向学校走去。
和往常一样，属于荆棘的极为普通而又郁闷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荆棘，男，十七岁，高二学生，成绩不好，专长是打篮球和玩游戏，爱好不多偶尔喜欢打打群架，有过几次被记过的光荣经历。唯一的优点是家里比较有钱，以及，长得有点帅（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因此虽然本身条件不好但也不乏女生追求。
可以说，一直以来荆棘的生活虽然波澜不兴没有任何起伏，但也过得悠闲自在。因为父母分居，荆棘只和爸爸住在一起。虽然身为商人的爸爸因为忙生意的关系一年到头很少呆在家里，但荆棘也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便，反正家里也有菲佣照料，只要父母定时汇生活费给他花就行，他反倒乐得清净自在。
校园生活也是如此，生性懒散的他对学习并没有太大热情，上课开小差下课也从来都不会做作业，仰仗于他的那点小聪明，考试前临时抱个佛脚再作作弊就可以蒙混过关。老师也对屡教不改的荆棘不抱什么期待，反正他家有的是钱，学不好没关系，这年头有钱就能读书上学。混日子嘛谁都会。更何况荆棘他其实不笨，还挺聪明，只是不想学而已。所以他的前途自不用别人去操心，于是老师对于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乖乖的别给我闹事就好。

荆棘这个人是个崇尚武力，喜欢用暴力解决一切的人。倒不是说他的品行有多恶劣，只不过比起语言，他更喜欢用肢体来表达情感。荆棘的字典中没有压抑这两个字，有什么情感他都会直接表达出来，从不会遮遮掩掩。他不喜欢被任何东西束缚，对他来说，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也是一种自由。

然而打破了他生活中这种自由和平静的罪魁祸首东方未明，现在就坐在他的左前方。
荆棘死死盯着左前方那张被年级里的女生们公认为标准端正得令人窒息的脸蛋。荆棘搜肠刮肚地寻找着适合这张脸蛋的形容词，可惜他失败了。
他回想起第一次看到东方未明时的情形。当时荆棘是去办公室补交迟交的作业，而东方未明则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随手翻看着放在茶几上的杂志。走过休息区的时候，本来笔直地冲向班主任办公桌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侧头看了一眼东方未明，当然那时他还不知道东方未明的名字。而东方未明也正好把眼光从杂志上抬了起来，对上了荆棘的目光。那双眼睛中蕴含着谦逊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整个可以称得上是在美男如云的爱豆剧和动画片中才能看到标准服务性笑容。



之后经过荆棘的观察，这个笑容也正是东方未明的招牌表情，好像东方未明的脸本来就长成这样似的，不论见到谁不论在什么场合下，东方未明总是带着这副表情招摇过市。而实践证明女生们普遍都对这幅表情没有抵抗力，只要有东方未明出现的公众场合，女生们都会自觉地围在他的周围对他行注目礼，顺便夹带着一些小小的骚动和尖叫。

对于这种在漫画和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景象，荆棘一开始并不是特别在意，东方未明受不受欢迎，女生们喜欢花痴谁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渐渐的，他的心情也发生了变化，因为连荆棘的女朋友也开始在他面前东方未明长东方未明短的唠叨。而且女友对东方未明进行了一番顶礼膜拜般的赞美还不算，最后总要把荆棘拉出来对比一番得出“荆棘你跟人家东方未明比简直就是个渣”之类的结论。起初荆棘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但是听多了也不免越来越火大，越来越不平衡起来了。忍不住对女朋友吼出“你TM那么喜欢他那你就去做他的女人啊”之类的话，结果当然是两人就此一拍两散。反正对于他这种人肉提款机来说，什么东西都缺就是不缺女人，刚走了一个很快又找到了新的。只不过这还没交往多久呢，人家又来揭他的伤疤了。

东方未明啊东方未明，我招你惹你了？！

在睡觉、游戏和手机上网中熬完了下午的课，荆棘开始收拾起桌面，拿出手提包里的运动服和篮球。每天放学之后的篮球社活动都是他一天之中唯一的期待和兴奋点。
“棘哥！”
背后响起清亮的声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他的好朋友傅剑寒来了。

傅剑寒和荆棘是从小学开始玩到大的同学兼好友，傅剑寒小荆棘一岁，但是比荆棘早入学一年，所以同级，小学时两人同桌了3年，毕业之后在不同的中学就读，直到高中再次就读于同一所学校。两人虽然不同班，但仍然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络和亲密无间的感情。两人的共同爱好是篮球，不论在初中还是高中参加的都是篮球社团，现在两人不但加入了同一个社团，还同时都是校队的一员。因此两人经常在放学之后一起练球，一起回家。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在大家面前这样叫我啊！”
荆棘嘴上虽然在抱怨，但是脸上完全没有一丝不悦的表情。对于他这个青梅竹马的朋友，荆棘虽然表面上从来不说出口，但是实际上却打心底的尊敬和佩服。傅剑寒和他不一样，是个不论男女都极有人缘的人。他热情爽朗，待人真挚诚恳。每个人都愿意和他做朋友，都喜欢接近他。虽然他的学习并不拔尖，但他却是体育全才，不折不扣的体育健将。尤其是篮球打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虽然他长得不算特别高，但是球技出众，冷静果断，这一切都令他成为竞技场上最耀眼的明星。如果一定要从他身上挑出个什么毛病的话，就是这家伙太没有城府，容易在人情上吃亏，而且率性潇洒过头，有时会无形中伤害到别人。因为他这性格，两人之间也没少吵过架。所幸两人都属于早上吵架晚上和好的类型，所以这对他们之间的友情也并没有产生太大影响。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傅剑寒一早做好了准备，来到荆棘的教室里来等他，之后两人会一起去社团参加活动，也就是练球。

然而今天，一个意想不到的因素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请等一下，傅剑寒同学。”
虽然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但是荆棘还是确定，那就是东方未明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东方未明已经出现在了他们两人的面前。
“是的，你是……东方未明？”
傅剑寒略一迟疑，是因为他毕竟从来没见过东方未明，只是听荆棘谈起过他的左前方有这么一号把全年级女生迷得七荤八素的人物。
“咦？”东方未明没有发问，但他狐疑的眼光已经告诉了荆棘他在疑惑什么。
荆棘一边对傅剑寒使眼色一边满不在乎地说：“我倒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他叫傅剑寒的。”
“因为他来了好几次，荆棘同学都是这样叫他的啊。”东方未明用一个标准的服务性微笑给了荆棘一个完美的答案，让他顿时窘到无地自容。
寒暄交谈了几句之后，东方未明说明了来意。原来他是想加入篮球社。

哦哦，很好，东方未明要加入篮球社。

嗯？等一下……

东方未明要加入篮球社？！


东方未明觉得没来由地一阵光火。

篮球场上正进行着紧张激烈的比赛，篮球场的周围被比往常多了好几倍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大部分都是女生。女生们摆出奋力应援的拉拉队架势，她们的目光焦点全部聚集在了某个人的身上。这个人明显对篮球这种运动并不太熟悉，在场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跟在自己队员屁股后面跑来跑去，连球都摸不到。可恨的是如此废柴的表现也丝毫不能影响他的粉丝团的热情。

这个叫做东方未明的人，正是东方未明烦躁的根源。

“今天的女生们可真热闹啊。”
坐在休息区观战的东方未明听见他身后的几个男生议论的声音。

“还不都是为了东方未明。”
“没想到东方未明竟然也喜欢打篮球，看他那一副书呆子的模样，还以为是个运动白痴呢。”
“啧，你看看他在场上的表现，距离运动白痴也不远了。”
“可是为什么女生们还这么疯狂呢？”
“这你就不懂啦，女生们哪里管你是运动白痴还是天才，只要你在场上奔跑挥洒汗水，她们就觉得你很帅啦。”
“唉……爱情是盲目的啊……”
荆棘冷冷地盯着场上那个来回奔跑的影子，回想起那天东方未明向傅剑寒提出要加入篮球社时的情景。当时的自己想必是嘴巴张得老大下巴都快砸到地面上了吧。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不爽，篮球社也不会无缘无故拒绝新成员的加入。只要喜欢打篮球，任何人都可以参加。热情的傅剑寒很爽快地就答应下来带东方未明去社团里报到。但是荆棘这边可就没这么愉快了，东方未明加入篮球社也就是说明，荆棘不但要在课堂上看到东方未明这张令人烦躁的脸，就连放学后唯一的轻松自由的时间里也要和这个人打照面。一想到这里荆棘就觉得人生一片黑暗。不过虽然一百个不情愿，荆棘也没有阻止东方未明加入的理由。

虽然自己是看不太出来，但是搞不好，东方未明真的喜欢篮球也说不定。

荆棘用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可是加入篮球队后东方未明的表现却强烈动摇着他的这一想法。
东方未明算是篮球社的新人，从他别扭的姿势和生疏的动作来看，毫无疑问他之前没有接触过篮球这项运动。按理来说像他这样的新手在加入篮球社之后应该会先从基础开始努力训练，可事实上东方未明很少在场上看到东方未明的身影。东方未明喜欢坐在休息区上看其他队员打球，对实际训练倒是兴致缺缺。大概是担心东方未明会怕生，傅剑寒总是会时不时去关心一下东方未明的训练进展，久而久之，东方未明一遇到问题就会去找傅剑寒，而傅剑寒也很有耐心地一一为东方未明解释，教他打球，活脱脱的成了东方未明的专门教练。傅剑寒偶尔也会叫荆棘指导指导东方未明，但是一方面被东方未明推得一干二净，另一方面东方未明也表示“还是傅教练比较称职”。

荆棘总是希望尽可能地不要和东方未明打交道，离他越远越好。但是毕竟同在一个社团，想要绝对不碰面那是不可能的。平时练习赛的时候也有过几次和东方未明一起打球的经验。但是就是这仅有的几次经验也让荆棘非常不爽。

荆棘打球的风格比较粗暴，在球场上的你来我往中，和对方队员小擦小撞是很平常的，偶尔也会一不小心把其他球员撞倒撞伤。当然这对于经常打球的人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可是当被他撞伤的对象换成东方未明时，这个后果远远超出了荆棘自己的想象。

在某次练习赛中，荆棘为了抢一个篮板球在跳起来的时候手肘一下子戳到了东方未明的右脸，强大的推力将东方未明撞飞出几米外的场外，倒在地上捂着嘴角半天站不起身来。这在荆棘看来很平常的碰撞让人群立刻炸开了锅，一堆人把躺在地上的东方未明层层围住，庞大的女生啦啦队中立刻传来哭天抢地的哀嚎。荆棘想要挤进人群查看东方未明的伤势，但他发现他没办法这样做，因为拉拉队女生们一改平日里温婉娇弱的形象，个个如狼似虎地向他扑去，将他团团围住指着他的鼻子就破口大骂，声泪俱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起荆棘的“暴行”。

荆棘也不是好欺负的主，一来二去的竟然也和女生们吵了起来。嗓门也是不甘示弱越来越响亮。这时球场上已经乱成一锅粥，叫骂声，哀嚎声，呼喊声交织成一团。还好关键时刻傅剑寒将荆棘拉出了人群，阻止了他怒火的进一步升级。否则这场球赛八成会搞出个什么流血暴力事件来。

事件的结果是东方未明那张俊俏的脸上多了一块创可贴，荆棘当着球队所有成员的面向东方未明道歉。东方未明欣欣然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同时也表示是自己太不小心。而荆棘从此也被东方未明的粉丝团授予了“那个差点让东方未明毁容的暴力男”这一光荣称号。事情到此为止算是完美解决。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你个头啊可喜可贺！

在荆棘的心中，愤怒的种子却从此生根发芽。

而事实证明，东方未明的厄运并没有就此结束。因为东方未明回家的方向和荆棘傅剑寒一致，所以三人经常在练完球之后一起回家。从此，一直以来荆棘与傅剑寒有说有笑的回家路上，多了一号令人讨厌的多余人物东方未明。因为担任荆棘的“个人教练”的缘故，傅剑寒和东方未明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三个人的回家路往往变成傅剑寒和东方未明的聊天专场。荆棘不是插不上嘴，只是不想插嘴。因为有某个人的气息一直环绕在他周围让他很不舒服。傅剑寒起初不明白荆棘的心思，后来荆棘告诉他自己很反感东方未明的时候，傅剑寒却一反常态地用严肃表情教训起荆棘来：

“未明其实人很好的，多接触接触你就明白了。你也别在这里闹脾气，大男人别那么小心眼行吗。”

好啊！为了东方未明，连好兄弟也教训起来了是吗！

荆棘想不通自己平淡自在的生活为什么非得被东方未明打破，不明白为什么一碰上东方未明的事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站到他的对立面。如果没有东方未明的介入，他的生活会一如既往的自由快乐。如果没有东方未明……

荆棘不是一个会压抑情绪的人，所以当他对东方未明的反感到达顶点的时候，他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对东方未明摊牌。

某天练完球之后，荆棘找了个理由支开傅剑寒，把东方未明单独约到了空无一人的体育器材室。

只有两个人的密封空间里，夕阳透过窗户静静地把余辉洒满这个狭小的器材室。和这柔和惬意的气氛不同的是，荆棘一脸杀气腾腾的表情，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东方未明那张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的脸蛋。

“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麻烦你给我退出篮球社。”开口第一句话，荆棘直截了当地直奔这次谈话的中心思想。

东方未明像是听不懂中文似的微微一歪头，脸上笑容依旧。

“荆棘同学，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你不是真心想打篮球吧？要玩请你去别的社团去玩。我们篮球社不欢迎你。”

“荆棘同学真会开玩笑，我不想打篮球的话为什么还要加入篮球社呢？”

笑容笑容，依然是那张完美到令人厌恶的笑容！荆棘被这张笑容弄的是火冒三丈，他也不管爱护体育器材什么的规定，碰的一声用力将一架跳马掀翻。随着几声巨响，器材室的一角一片狼藉。东方未明心理素质再怎么强，也禁不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到面部僵硬，招牌式的笑容也僵在脸上，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惊讶，古怪之极。

“你对训练根本不热心，每天除了坐在休息区看球之外就是围在傅剑寒的身边打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居心么。我告诉你，没门！”

你的居心不就是在全校女生面前耍帅出风头么，以为打打篮球做做样子就可以成为全校爱豆了吗？我呸。荆棘在心中愤怒的大声咒骂着。他没把这些话说出来，那是因为他看到了东方未明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动摇。他暗自得意果然被他猜中了呢。

“我可没什么耐性，你要是不想真的被打到毁容的话，就趁早离开篮球队，否则……”

荆棘把拳头的关节弄得嘎吱作响。

“我的拳头最近也有点痒，好久没有揍人了，他会寂寞的。”

“哦！对了。”荆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我最讨厌你笑了，你笑起来可真欠扁。”

说完，荆棘再也没有看僵直在原地默不作声的东方未明，心情畅快地准备开门离去。他很满意今天的谈话，因为他几乎可以确定从明天开始自己就不需要在课堂外看到这张令人反胃的脸。

“只要我努力打篮球就可以了是吗？”

冷不丁地从身后冒出了这么句话。荆棘停了一下来，诧异地回头看着说话的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看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收起了一如既往的招牌笑容，端正分明的五官形成一股剑拔弩张的气势，就像是一只高傲而冷漠的猫，用冰冷而专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像一把利剑直刺荆棘的心脏，直到背脊上升起一阵寒意。此刻他的面容上所流露出来的，不是温柔，不是谦逊，不是尴尬，更不是怯弱，而一种名叫愤怒的情绪。

“我会证明给你看。”

留下这句话，东方未明夺门而出，只剩下荆棘一个人傻傻地呆站在空无一人的体育器材室里。

东方未明没有食言。或者说他是真的害怕被赶出篮球队。自从那天体育器材室的交谈之后，东方未明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拼命地练习了起球技来。社团活动中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在场外反复地练习运球，好几次拒绝了和傅剑寒他们一起回家，自己一个人独自在空荡荡的球场上一遍遍地投篮。傅剑寒对东方未明的表现并没有太大意外，而且指导东方未明的热情也越来越高。练习赛没有自己上场的时候，东方未明就会坐在休息区聚精会神地观看比赛，遇到不太了解的比赛规则也会主动的请教身边的队友。

真可谓工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场和高年级的练习赛中，东方未明用行动证明了自己这段时间来努力的成果，证明了他并非像外人所想象的那样是个运动白痴。东方未明作为替补队员在下半场替换受伤的队员上场，在比分差距很微小的最后关头，用一颗三分球为球队赢得了取胜关键的1分的正是东方未明。这个进球让他们的队伍获得了胜利，也一举洗刷了东方未明在以往练习赛中未进一球的耻辱。

周围的拉拉队们炸开了花，队友们纷纷上前将东方未明围在中间，和东方未明站在一起观战的傅剑寒也激动得就像嫁了女儿的妈一样。而欢乐的中心人物东方未明此刻的脸上正绽开出前所未有的幸福笑容。

这份欢乐也同样感染着荆棘，虽然心里还是一百个不情愿，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的东方未明，是真心对待着篮球这个运动，他的汗水证明了他的勤奋和努力。

当然，这并不能改变东方未明在荆棘心目中的根本印象。虽然此刻他愿意承认东方未明的进步和努力，但毫无疑问东方未明在荆棘心目中依然是“讨厌”的代名词。


荆棘没有再在东方未明面前提让他退社的事，因为自从那以后，东方未明开始频繁地参加社团的练习赛。

球技在一点一点地进步的同时，东方未明也变成了校医的忠实顾客，因为常常被队友撞倒打伤，最严重的一次是脚踝骨折。当时东方未明的脸色白得简直就像一张纸一样，傅剑寒背着他和荆棘一起来到市医院的时候，整个人浑身颤抖一直停不下来。

那之后东方未明就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星期才下得了床。每次荆棘和傅剑寒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东方未明总是显得异常开心，精神焕发得根本就不像个病人。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荆棘总是隐隐觉得东方未明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东方未明出院之后的某一天放学后，荆棘有点事找傅剑寒，来到了傅剑寒所在的教室。结果发现傅剑寒教室里空无一人，他这才想起貌似今天他们班放学后有集体活动。就在荆棘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余光扫到了教室里的一个人影。

荆棘暗暗诧异，因为这个人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教室里的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手轻轻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若有所思地轻声低语着。过了一会儿，他便俯下身去，把手和脸枕在桌面上，看样子像是要睡过去一样。荆棘感到异常不解，他记得东方未明坐着的地方，那是傅剑寒的位置啊。东方未明不是傅剑寒他们班的人，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在这里，还坐在傅剑寒的位置上？

他也没多想，便径直走进了教室。

“喂，你在干嘛？”

东方未明像是受惊的猫一样一下子从位置上跳了起来。转过头来一脸惊恐的望着荆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不是傅剑寒的座位吗？你……”

还没等荆棘把话问完，一言不发的东方未明就拎起背包飞快地奔出了教室。

干吗啊，那小子慌慌张张的在干吗？该不会是偷东西吧？

荆棘满肚子疑惑地望着东方未明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他低下头发现地上躺着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他捡起来翻开笔记本的封面，扉页那刚劲娟秀的字体写明了他的主人的姓名。

东方未明？这是那家伙刚才一不小心遗落的吧？

真是爱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只能把这本笔记本收起来，明天还给东方未明了。想到这里，荆棘不经意地随手翻开了笔记本。

翻了几页，荆棘的面部表情突然僵住了。他没有停下，继续向后翻阅，结果是他发现自己的脸已经完全僵硬，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才好了。

笔记本中每隔几页就会出现一个人的肖像画。而且画得相当传神，相当用心，每张肖像画都是不同的姿势和表情，有时是微笑，有时是生气，有时是运球，有时是投篮。

而这个画中人，不是别人，正是傅剑寒。

荆棘终于意识到了之前他一直感觉到的不对劲的气氛到底是什么。那就是东方未明看傅剑寒的眼神和常人不一样，那是一种满怀着爱慕的眼神。

在发现了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之后，荆棘的脑子本能地飞快运作了起来。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抓住了东方未明的把柄，而这正好可以被他好好利用一下，去做点比较有趣的事情。一想到这里，荆棘就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东方未明啊，你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这是一次很平常的课间时间，荆棘假装漫不经心地咳嗽了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叫了一声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有些意外地回过头看着他，因为除了在社团活动之外，荆棘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

“以后你做事可要小心点。”
“哈啊？”东方未明不解地歪头看着眼前的男子。
“丢三落四可不是好习惯啊。”
“你想说什么？”
平时从来没有对话的两个人的交谈，吸引住了不少周围同学的目光。东方未明警惕地注视着荆棘，不动声色。
荆棘微微一笑，从包里掏出了那本黑色的笔记本，拿在右手故作潇洒地晃了一晃。
东方未明立刻脸色大变，一下子扑了上来。荆棘早就料到他有这么一招，手一晃就躲过了东方未明的扑抢。然后另一只手借力反扣住东方未明的右腕，将他的整个人牢牢地按在身前。他真要感谢小时候曾经教过他几招空手道的老爸。

这一来一回的动静吸引住了同学们的注意力，东方未明连忙一边笑着打圆场说他们两人正闹着玩呢，一边向荆棘猛使眼色。

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校园一角，两人便迅速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东方未明用前所未有的愤怒表情恶狠狠地盯着荆棘。对，就是这幅表情，令荆棘感到畅快无比。

“里面的内容……你看了？”
“是啊，托你的福，让我一饱眼福呢。没想到原来你竟然对傅剑寒……”
“住口！”
“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啊，你这个死同性恋，就你这样，居然还敢对着傅剑寒妄想！”
东方未明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大的眼睛里滚动着晶莹的泪水。荆棘满足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继续往东方未明的伤口上撒盐。

“要是我把这件事告诉傅剑寒和篮球社的队友的话会怎样呢？一定很有趣吧？”

“你敢！”

“为什么我不敢？！你可别忘了，当初说要把你赶出球队的人是谁。我和他们可不一样，我没有一天不希望你从篮球队消失。”

“不要这样……算我求你……不要……告诉他……”

东方未明投降了，他拉住荆棘的衣角，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荆棘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双肩不安地颤抖着。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的感情被公之于众，他永远不可能和傅剑寒做朋友了。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啦，要我不说也不是不可以，就是……”

东方未明抬起头来无助地望着荆棘，急切的问就是什么。

“对了，今天放学后好像是我值日呢，可是我还想回家看球赛呢，真是头痛啊……”

识趣的话你就赶快答应替我值日啊东方未明，否则我可管不住自己的嘴哦。荆棘心里这么想着，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回答。

东方未明彻底投降了。他答应了帮荆棘值日的条件，因为他别无选择。荆棘兴奋异常，偷偷地在东方未明失魂落魄的背影后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果然，那天放学之后，东方未明便自觉地拿起清洁用具开始扫起地来。同学们好奇地问今天应该不是你值日啊，东方未明只是微笑，并未回答。值日生除了要扫地擦黑板整理课桌椅之外，还要负责收集学生的作业交到办公室，以及写第二天的课表等等。东方未明充分发挥了一丝不苟和助人为乐的精神，出色地完成了本次的任务。

荆棘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爽不已。而当第二天东方未明用死鱼眼般的眼神盯着他问他要笔记本的时候，荆棘则满不在乎地推说放在家里忘记拿了。

想要我这么轻易放过恶整你的机会？门都没有！荆棘看着东方未明又气又苦的表情，满足地笑了。

荆棘恶整东方未明的方式远远不止值日这么简单。很快他又交给了东方未明新的任务，替他写作业。东方未明无力的抗议被他轻松扼杀，他可不会那么轻易把笔记本给交出来，而东方未明也终于意识到了这点。

荆棘看着第二天一大早东方未明交到他面前的作业本，字迹工整，回答过程也十分流畅。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份可以打满分的作业。然而荆棘却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主，他把东方未明辛辛苦苦写好的作业往桌上一丢，说：

“你是白痴吗？这个字迹根本就不像我，你想害死我啊？现在还差半个小时上课，赶快给我重写，记住啊，字要故意写得烂一点，绝对不能被老师看出来我的作业是别人帮写的，听到没有。”

东方未明瞪圆了双眼，被气得嘴唇直打抖，帮你写作业就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居然还罗里八嗦那么多要求！更何况现在只有半个小时就要上课了。现在重写不是要整死人吗。东方未明内心把荆棘咒骂了个几百遍，却苦于弱点被掌握在对方手中，自己始终是没办法反抗，只能老老实实地按照他的要求，用别扭的字迹把这份作业给重写一次。

看着东方未明那忍气吞声埋头苦干的背影，荆棘的简直畅快得想要放声大笑出来了。

先是值日，然后是作业。然而荆棘的恶整东方未明计划不会就此打住，似乎见好就收这个成语也不存在于他的字典。不久之后，荆棘又想出了新的花招，那就是让东方未明替他打午饭。

荆棘所在的高中是个半封闭式学校。中午学生不能离开学校，午饭必须在学校的食堂解决，晚上才放学生回家。因此荆棘和其他学生一样，每天中午都得去食堂吃饭。而该死的是，学校食堂的体积并没有大到足以容纳全校学生的程度，因此一到中午，学校的食堂都会被学生们挤爆，每天荆棘都得在人山人海的学校食堂中进行一番肉搏战才能够打到午饭。所以荆棘对打饭这一件事那是相当的厌恶。

不过既然有了东方未明，荆棘就没有必要每天中午都在人堆里面被挤得死去活来了。想必东方未明身为这个学校的普通一员，对学校食堂的糟糕状况也是深有体会，所以在第一次荆棘对他下达这个任务时，东方未明一下子就面如死灰了。而荆棘还任性地加上了他的额外要求：一定要记住帮他打份鸡腿！

结果当东方未明回到荆棘面前来复命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被挤得不成人形了。平日里平整不见丝毫杂乱的头发岔出了好几根呆毛，整洁的制服上还沾着一两颗米粒。荆棘看着如此狼狈不堪的东方未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不过即便如此，荆棘还是不肯轻易放过东方未明。

“我不是说要鸡腿吗？鸡腿在哪里！”

“那个……鸡腿那边排的队伍太长了，轮到我的时候已经卖完了。”

听了这话的荆棘又气又好笑。他第一次听说在他们学校饭堂打饭还有排队的。

“排什么队啊！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在排队好不好，大家都在插队和乱排，你不会自己往前挤啊？”

荆棘的话让东方未明尴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然而事实证明，荆棘的要求不会这么简单。因为荆棘把洗碗的工作也交给了东方未明。

“不行！这种事情我怎么能帮你做。你的碗你自己洗，我不帮你。”

东方未明拼命地拒绝。本来帮荆棘打饭的事就已经惹得好几个同学好奇地缠着他问东问西，大家都好奇校园爱豆东方未明不惜牺牲自己的“肉体”也要帮忙打饭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要是被大家发现东方未明还帮这个人洗碗的话，传出去可不得笑死人？东方未明心想，荆棘，我可不是你的下人！

但是东方未明的一切抵抗都是无用功。因为毕竟他的笔记本还在荆棘手上，要是不想和喜欢的人连朋友都做不成，他就必须得听从荆棘的吩咐，乖乖地刷碗去。

荆棘看着东方未明那悲愤欲绝的表情，心中大大的舒了口恶气。东方未明啊东方未明，你也有今天！

其实回想起来，东方未明并没有得罪过荆棘什么，荆棘之所以讨厌他，完全只是看不顺眼他而已。至于看不顺眼他的理由，荆棘并没有细想。当时的他觉得，就像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一样，讨厌一个人同样不需要理由。这世界上总有这么一种人，浑身上下散发出让人不爽的气息，他的一切都让自己看着很碍眼。而荆棘相信，东方未明就是这么一种人。


荆棘不得不承认，东方未明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就算是被荆棘要挟耍弄，他也从来没有一次敷衍过那些看似无理的要求。不管是代值日，还是帮写作业，还是打饭洗碗，他都认真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值日自不用说，作业他也会为了提高真实性而故意模仿荆棘的字迹，故意写错一些答案，让老师完全不加以怀疑。至于打饭，自从上次被荆棘教训了一番之后，东方未明就立刻开了窍，每次打回来的饭盒中必有鸡腿，而且有时还会根据荆棘的口味给他打几个他喜欢吃的菜。洗碗就更不用说了，每次都洗得跟新买回来的一样，跟以前荆棘每次吃完饭之后就随便用水过过，用手搓搓的程度完全是不能比的。

真不愧是优等生。

东方未明退出迎客正殿之后，任剑南也赶紧对父亲告辞，跟着跑了出去，在靠近铸剑弟子厢房的走廊上叫住了他。
「东方兄，多谢。」
东方未明听到声音，站定脚步回过头来。
任剑南视线移开，轻声道「多谢你刚才在我爹面前说的那些话。」
东方未明微微一笑「未明只是实话实说，少庄主不必言谢。」
这句话任剑南听着心里总是有点复杂，因为他感觉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由于自己的拒绝，自讨没趣的东方未明才不得不把所有心思都投注在铸剑上，如此看来，正如东方未明刚才所说的，他能有今天的成长和进步，确实跟任剑南有着很大关系。
任剑南也不再跟他拐弯抹角，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满？」
东方未明连忙低头道「未明不敢，少庄主能够主动跟我说话就已经是万幸了，哪来的不满。」
任剑南心道：你明明有不满，否则怎么会这么生分地与我说话。他虽然不喜欢东方未明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自己，但是现在这样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来，又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寂寞。
太亲近了嫌腻歪，太生分了又寂寞，连任剑南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怎样。
任剑南望着东方未明低垂的脑袋，欲言又止地顿了顿，半晌才叹了口气，说「如此也好，东方兄既然拜入我铸剑山庄门下便是缘分，更何况你在铸剑这方面确实比我更有才能，假以时日必有大成，从今以后你就别想太多，专心铸剑吧。」
说罢，任剑南闷闷地转身，便要离开。
「少庄主。」
东方未明忽然开口，任剑南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未明之前就说过……」东方未明此时已经抬起头来，一双点漆般黑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任剑南。
「我喜欢你，现在如此，今后也一样。」
任剑南愣住了，忽然听到这么没头没脑的告白，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怔在原地，哑然无言地看着一脸认真的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垂眼道「我知道少庄主对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过……」
他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我会努力直到你认可我，喜欢上我为止。」
任剑南一晃神，仿佛看到了那天晚上那个捧着白晶剑，浑身湿透，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的少年。
心头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暖流。
任剑南脸一热，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扭头离去。

「我……喜欢你。」
东方未明搂着怀中人，轻轻亲吻着他的眼皮。
那人双颊绯红，眼波氤氲，依偎在东方未明怀中，轻声回道「我也是……」
轰的一声，东方未明觉得自己炸成了一朵朵烟花。
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如果这是梦，请保佑我再也不要醒来！！
然而，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臭小子！竟然敢打我宝贝儿子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
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大汉忽然出现在卿卿我我的小俩口面前，他手拿一把狼牙棒赶将过来，对准东方未明迎头就是一棒！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东方未明在全身剧痛中猛地一睁眼，这才发现自己仰面朝上地躺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团软绵绵的被子，清晨的明媚阳光正从窗外斜照进屋里，暖洋洋地洒在他的身上。
竟然真的只是一场梦……
东方未明摸着被摔得生痛的后脑勺有气无力地爬起来，望着怀中那一团棉被，呆坐了半晌，表情渐渐由迷茫化为悲痛。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东方未明只能恨恨地在心里将屈原的离骚默念一百遍，无奈地爬起身来洗漱穿衣，像往常一样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等到东方未明打点完毕，已经是日上三竿。
深秋的晴空万里无云，阳光温暖和煦，是个适合挖矿的好天气。东方未明将铲子别在背后，手里提着用来装矿石的麻袋，推门走出厢房。还没走出几步便迎面走来两名铸剑弟子，满面愁容唉声叹气，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东方未明当然不会放过助人为乐的好机会，他走上前去对两人道「两位师兄，大清早的怎的哭丧着一张脸？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一名弟子抬起头来，面有难色地道「多谢未明师弟一番好意，我们没什么事。」
他旁边的弟子叹了口气说道「有事的不是我们，是少庄主才对……」
「少庄主？」东方未明一愣，连忙追问「少庄主怎么了？」
那名弟子回道「少庄主今天一大早外出练琴，回来时不巧撞上了庄主，庄主发现少庄主大清早偷偷摸摸地跑出去弹琴，气得大发雷霆。现在少庄主正在剑卢接受庄主的训话呢。」
另一名弟子接着道「少庄主被训虽然是常有的事，不过这次好像闹得特别严重，庄主的脾气一上火起来谁都拉不住，唉，少庄主他……其实挺可怜的，我们在一边看着都于心不忍，可是又不好出言相劝，毕竟咱们这些做弟子的哪里有资格管庄主的家务事，只恨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东方未明一直皱着眉头听着，如果只是一般的父亲管教儿子的话，作为一个外人他是没什么权利插手，但是从两位师兄的表情和描述来看，这次的事态恐怕有点非同寻常。
想到这里，东方未明不禁有点担心起任剑南来，虽然去管别人家务事这种行为有点鸡婆，但是不管的话他又放心不下。再说，就算插不上嘴，去帮忙说说情也是好的嘛，说不定还能博得一丁点任剑南的好感不是？反正横竖无法放下任剑南不管，鸡婆就鸡婆吧。
打定主意后，东方未明便告辞了两位师兄，回到房里将一身行头卸下，掉头往剑卢的方向走去。
还没到剑卢，远远地便听到不太寻常的喧哗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碰撞声响。东方未明赶紧快步冲进剑卢，眼前景象不仅令他愕然。只见任剑南跪在地上，双臂被一左一右两名铸剑弟子紧紧拽住，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绝望地盯着熊熊燃烧的熔炉。熔炉里窜动的火苗之下是一团被烧得通体发黑的物事，从轮廓上来看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把古琴。
熔炉旁边站着一人，正是手里抱着一把古琴的任浩然。任浩然丝毫不理会儿子痛彻心扉的阻止，正要将手中的古琴也往熔炉里丢。
「爹！！住手！！」
任剑南终于挣脱开一左一右的束缚，扑到父亲身上将他拦腰抱住，泪如泉涌。
东方未明惊呆了，这是自从他拜入铸剑山庄门下以来第二次看到任剑南哭，虽然这种时候还在想这种事似乎有点没人性，但是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再次看到任剑南的泪水，此刻他的心情可以说是高潮迭起汹涌澎湃，一时间视线竟无法从任剑南的脸上挪开。只不过与上次白里透红梨花带雨般的哭相不同的是，这次任剑南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巍巍颤抖的小身板仿佛饱受暴风雨摧残的小树苗般摇摇欲坠。这么说来任剑南嗜琴如命，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古琴就这么被付之一炬，想必一定心如刀割。
两位师兄都看不下去，东方未明就更加心疼了，他上前一步抓住任浩然的手腕道「庄主！且慢！」
东方未明这一抓微微使了点劲，任浩然一惊，侧目而视。东方未明赶紧松手，双膝下跪，低头抱拳道「庄主息怒，这次的事不能怪少庄主，一切都是弟子的错。」
任浩然和任剑南父子俩一愣一愣地看着他。
任剑南沉默不语，任浩然道「此话怎讲？你何错之有？」
东方未明道「因为弟子喜欢吹箫，缠着少庄主让他陪我琴箫合奏一曲，所以今早少庄主才与弟子一同去了郊外。」
任浩然怒道「胡说八道，你来铸剑山庄这么长时间了，我从没见过你抚琴吹箫，怎么偏偏就是今天突然心血来潮？」
东方未明不慌不忙地道「庄主稍安勿躁，此事要从我爹娘开始说起。家父擅长吹箫，家母擅长抚琴，弟子从小就是听着爹娘的琴箫合奏长大，后来，我爹娘因故不幸双双早逝，弟子因思念亡父而学了吹箫，可遗憾的是没有人与弟子抚琴合奏，自从拜入铸剑山庄门下以来，弟子就一直羡慕少庄主弹得一手好琴，心想若能有幸与少庄主合奏，也算是满足了弟子有生之年的夙愿，这才恳求少庄主与弟子合奏一曲。少庄主原本是拒绝的，但是少庄主善良仁厚，自从得知了弟子的身世之后便心生同情，这才答应了与弟子合奏。所以少庄主是无辜的，千错万错都是弟子的错，您请息怒，千万不要怪罪少庄主。」
当然，未明的父母亲早已在他出生之前就撒手人寰，他根本不知道父母亲喜欢什么，更不可能从小听着爹娘的琴箫合奏长大，这么说只是为了转移任浩然的注意力，唤起他的同情心。
任浩然表情复杂地看着东方未明半晌，又看了看低头无语凝噎的儿子，最后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将手中的琴往身旁的铸剑弟子怀里一丢，拂袖而去。
走到门边时，他头也不回地低声道「东方未明，你待会儿到我书房来一趟，我有话问你。」
说罢闷声离去。
东方未明正要跟上，忽然感觉身后衣摆被拽住，回头一看，任剑南正抓住他的衣角，抬起红肿的眼眶道「东方兄，别去。」
东方未明被那双水汪汪的眸子紧紧盯着，不禁恍惚。
「他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他一定会为难于你。」
东方未明听任剑南竟出言关心自己，心中瞬间甜开了花，伸手过去将他拉起，嘿嘿笑道「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就是被逐出师门，有什么好怕。」
「……我还是与你同去罢！」
任剑南还是不放心，东方未明连忙扶住他的肩挡在他面前，苦笑道「少庄主你去了不是火上浇油么？」
他见任剑南仍然面带忧容，便柔声宽慰道「少庄主放心，未明去去就回。」
任剑南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去，小声道「……好吧。」

「东方未明，你好大的胆子！」
任浩然对着东方未明一上来就这么句话。
「弟子知错了，请庄主赎罪。」
「知错？好，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弟子错在不该求少庄主与弟子合奏……」
还没说完，任浩然便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这里没别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话是胡诌出来骗人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袒护剑南？」
东方未明抬头，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道「庄主英明，果然未明的这点雕虫小技骗不过您老人家雪亮雪亮的眼睛。」
任浩然吹胡子瞪眼道「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半百都还没过呢。」
东方未明连忙走上前去，一边给任浩然按背锤肩一边笑道「未明知错了，庄主莫怪，未明也是为了庄主您着想，动不动就生气对身体不好啊。」
任浩然唉声叹气道「你以为我想生气吗，剑南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用不着操这份心。不过说真的，这次我还真得让你将功赎罪。」
东方未明拍拍胸口道「庄主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就算是赴汤蹈火弟子也在所不辞！」
任浩然摆摆手「嗨，没这么夸张，不过这事啊说来简单，但其实也不简单。」
东方未明歪头道「此话怎讲？」
任浩然又是一声叹息「剑南这孩子，身为我铸剑山庄的少庄主，从小不爱铸剑练剑，武功平平，只爱抚琴玩乐，吟诗作画，我虽时常对他耳提面命，但每次他都表面上答应实际只当做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说了也等于白说，真是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操碎了心。」
东方未明道「少庄主已经不是小孩子，都这么大一个人了，心里自然有他的坚持，您苦口婆心劝他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任浩然道「这道理我又何尝不知呢，可是他迟早是要这铸剑山庄的继承人，我只是希望他早点建立起承担家业的决心啊。因此这次我想了很久，决定换种方式。」
说完，任浩然转过身来，注视着东方未明的眼睛道「东方未明，我希望你去替我做一做说客。」

自从上次早晨外出练琴归来与父亲大吵一架之后，任剑南就被父亲软禁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房门被上了锁，门外随时有弟子看守，他每天的生活起居还有一日三餐都会有专人定时前来服侍。生活上虽然并没有什么不便，但是他不能弹琴，房间里也没有书籍画册，就连笔墨纸张都没有。而且他也别想外出，除了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在操练场练剑，一种情况是在剑卢铸剑。当然这两种情况下都需要有专人作陪，一个人的话是哪里都不能去的。任浩然对任剑南的生活起居进行了彻底严格化的管理，目的只有一个，让他在这禁足期间中只能练剑铸剑，不能参加其他娱乐活动。
任剑南当然是不能接受的，但他没有任何办法，他所能做的只有以绝食来表示抗议。

可是他一绝食，苦恼的人却不是任浩然，却是东方未明。
任浩然将儿子软禁起来之后，便派东方未明去照顾任剑南的起居和一日三餐，这么做的理由是希望东方未明劝说并监督任剑南铸剑练剑，因为他认为比起自己的话，儿子或许更愿意听从和接受同龄人的意见，希望东方未明能够用潜移默化的方式劝任剑南多花点心思在铸剑和习武上。
既然是庄主交待的任务，那么东方未明就必须想方设法地去完成。更何况，看见任剑南一天天憔悴消瘦下去，他自己也于心不忍。
这天晚上，东方未明把新的饭菜送到任剑南厢房中，见中午送上的饭菜依然一动不动地摆在桌面上。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两天了，任剑南正坐在榻上，双目紧闭盘起双腿打坐中。东方未明见他形容憔悴，面色枯黄，心想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把手中端着的盘子往桌子上一放，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任剑南听到声响，睁开眼睛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任剑南道「东方兄，你这是干嘛？」
东方未明道「少庄主不吃饭，未明也不吃，就这么跪着，我们不如来比比看到底谁先饿死。」
任剑南以为东方未明在胡闹，以为他过一会儿就自讨没趣地作罢离开，于是也不理他，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就这么打坐了两个时辰，依然未听见任何动静，任剑南睁眼一看，东方未明居然还跪在那里，姿势与他闭上眼睛之前那会儿一模一样，竟然动也没有动。任剑南心中有些动摇，然而他已决定要死磕到底，于是狠心咬咬牙闭上眼睛。
等到他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子夜。东方未明依然跪在房中，脑袋上下晃动，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但就是死也不肯躺下，每次快要躺倒时又振作精神挺直腰背，继续跪在原地。
任剑南终于认输了，他下了榻来到桌前坐下，端起碗筷，默默地吃起已经冰凉的饭菜。
「东方兄，你别跪了，我吃就是，你起来吧。」
东方未明本来昏昏欲睡，一看到任剑南终于过来吃饭，一下子精神焕发起来。
任剑南看他面有憔悴之色，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便将碗筷推到他面前道「你也饿了，吃点吧。」
东方未明连忙摆手「不不不，这是给少庄主的饭菜，少庄主已经饿了两天了，本就该多吃点，未明才一顿不吃，不碍事。」
任剑南道「那你也别坐在这儿了，赶紧到厨房里找点吃的吧。」
东方未明摇头道「不行，我要看着少庄主吃完才安心。」
任剑南一愣，叹了口气，只好低头赶快把面前的饭菜消灭。

虽然绝食抗议的办法失败了，但是任剑南依然不肯轻易屈服，他还可以换种方式向父亲表达抗议。任浩然让东方未明每天陪着任剑南练剑铸剑，任剑南与父亲赌气，便死活也不出门，他也不大吵大闹，只是静静地用行动表示拒绝，每天除了在榻上打坐，就是坐在窗前发呆。东方未明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想个法子把这个固执的少庄主拉出去。
上次任剑南绝食，东方未明就是用的苦肉计逼他吃下了饭，他琢磨着这次说不定还得用苦肉计，于是某天早上他找到陈仲，交给他一根木棍，对他道「陈兄，你别手下留情，用力打我，狠狠打我。」
陈仲莫名其妙，但东方未明也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就说这是为了少庄主，叫他只管打就好。陈仲只好下手。
之后东方未明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来到任剑南的房中。任剑南见他浑身是伤，当然大吃一惊，问他出了什么事。
东方未明硬功不弱，所以这些不过都是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但他还是要假装身上很痛一样揪着眉头，脸部肌肉扭曲，作痛苦状说「少庄主一直没出去练剑铸剑，是未明没有尽职尽责，因此挨了五十棍，也是理所应当。」
任剑南闻言勃然大怒，道「我不去铸剑练剑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决定，与你何干！？就算要打也该打我，凭什么迁怒于你！？简直岂有此理，我去找爹评理！」
东方未明连忙拉住任剑南道「少庄主万万不可！」
任剑南怒道「为什么？？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想替我爹说话？？」
东方未明摇头，流露出苦涩的表情道「不，我只是不想因为我这样一个外人，伤了你们父子俩的和气。」
任剑南冷笑道「和气？？事到如今，我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和气可言？」
东方未明一声叹息道「少庄主，你可知道未明有多羡慕你么？」
任剑南一愣，道「羡慕我？」
东方未明点点头，道「我没见过我亲生爹娘，我是一个孤儿，从一生下来，父母就已经不在了，我从小是被养父母抚养长大，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只有东方未明这个名字，还有一块残缺的玉佩。然而不幸的是，我的养父母也在我年少之时相继去世，自从那以后我便背井离乡，一人在江湖上飘零至今，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有家在别人看来是件很寻常很普通之事，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每次看到庄主教训少庄主，其实我都在暗自羡慕，心想有爹的孩子真是幸福。如果我父亲仍在人世，就是他天天骂我，我也心甘情愿。」
任剑南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东方未明，眼眶有些泛红。
看到他这副表情，东方未明便知道自己的苦肉计又成功了。
这么一放心，全身肌肉便开始叫嚣起来，刚才他只是为了演戏而强装出痛苦的模样，其实注意力高度紧张，感觉不出有什么痛苦，这下突然松散下来，反而却开始感到痛了。
任剑南见他捂着伤处频频皱眉，连忙扶他在自己的榻上坐下。
「先别说了，你先躺下，我记得房里应该备有伤药。」
说罢，任剑南便转身走到柜子前找了一阵，拿出一瓶伤药和一些纱布，来到东方未明面前。
东方未明讶异地看着他，呆呆地道「少庄主……这是要亲自为未明上药吗？」
任剑南点头道「你是因我被打，我替你上药也是理所当然。快把上衣脱了趴在床上。」
东方未明狂喜不已，没想到这招苦肉计不但换来了任剑南的同情，还换来任剑南的亲自上药，这绝对是赚了啊。
于是东方未明依言脱下上衣，面朝下地趴在任剑南的榻上，下巴枕着双臂，趴下的瞬间闻到枕头上传来的一阵若有似无的暗香，他不仅心神一荡。不一会儿，东方未明便感觉到一双凉凉的柔软的手掌攀上自己的后背，在伤痕处来回摩挲，似乎正在上药。按理来说伤药所到之处应该会感觉得到火辣辣的痛楚才对，但是整个过程中东方未明对痛楚浑然不觉，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只在他背上轻轻游走的手上。
一股热流开始渐渐汇集在东方未明的下腹部。
不好，这样下去恐怕要硬！
东方未明心中暗叫不妙，于是哼哼着道「少庄主，未明不怕疼，您再用力点，像搓澡一样用力搓。」
任剑南莫名其妙地道「这怎么行，这样不是上药，反而会让伤口更加开裂吧？」
东方未明苦笑道「可以的可以的，这样药才渗透得快点，总之少庄主用点力，不然药力进不去啊。」
任剑南无奈，只好手上用力，东方未明这时才终于感觉到一点疼痛了，还好他没有被虐倾向，痛了也不会硬起来。
任剑南一边揉搓一边柔声道「东方兄，这样的力道，够了吗？」
东方未明痛得一边哼哼一边舒爽地道「不错，就是这样，少庄主弄得未明好舒服~~~」
任剑南抚摸着未明背脊的伤口，目睹着那健美精壮的肌肉线条，又听到东方未明这么说，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好意思，耳朵不禁微微发热。
守在任剑南门外的一左一右两名弟子耳听着房中传来的阵阵动静，不由得对视一眼，露出了尴尬的会心一笑。

杭州太白楼，东方未明坐在角落郁郁寡欢地独饮，饮到第三杯时，陆少临才终于出现。
「未明兄，你也真是的，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也不跟你兄弟我打声招呼，今天才终于想起我这个兄弟了？」
陆少临潇洒地在东方未明面前坐下，对小二叫了一坛竹叶青。
东方未明握着酒杯，满眼幽怨地看着陆少临，随后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垂头丧气的。话说这几天你跑哪去了？」
「到铸剑山庄去了。」
陆少临一边倒酒一边道「铸剑山庄？说起来，你上次也向我打听过铸剑山庄在哪，你上那儿做甚麽？」
东方未明这次约陆少临出来就是专程为了找他诉苦的，因此他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交待了一遍。
陆少临听完之后整个人都傻眼了，他瞠目结舌了半晌，才道「未明兄，有句话我说了你可别打我……」
「但说无妨。」
陆少临叹了口气「陆某今天才知道，原来未明兄在恋爱上竟如同三岁小儿般幼稚！」
东方未明愠怒道「陆兄倒是说说看，我哪里幼稚了。」
陆少临手指轻敲桌面，一本正经地教训起他来「用欺负的方式来表达爱情，这难道不是幼稚的表现？若是个三岁小儿做这种事那也就罢了，顶多就是一笑置之，未明兄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用这招，难怪人家任少庄主嫌弃你。」
东方未明一上来就被陆少临一针见血地指摘到痛处，虽然心里憋屈但又无法反驳，只能瘪着嘴巴欲哭无泪地低下头去。
「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太好……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陆少临见东方未明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禁心软。
「未明兄，这种事你应该早点跟陆某商量才对啊。」
「找你商量？」
陆少临抿了一口酒，得意洋洋地又把他那自封的名头重复了一遍道「我陆少临好歹也是人称金风潇洒哥，杭州陆情圣，玉面郎君陆潘安，儿女心思我是再了解不过了，有我给你出主意，必定手到擒来啊。」
东方未明不以为然「陆兄乃情场高手这点小弟明白，可是那也只是仅限于女人吧，少庄主他就算长得再好看那也是男人，你的那套不管用吧？」
陆少临摇摇手指，啧啧有声道「未明兄，这你就不懂了，感情这种东西，不分男女，只看个人。就拿你喜欢的这位任少庄主来说吧，他为人清俊淡雅，品行高洁，因此你越是手段卑鄙，他便越是瞧不起你。你若霸王硬上弓，最终只会弄得玉石俱焚，一点好处都捞不到。再者我听说任少庄主不喜欢舞刀弄剑，只爱抚琴吟诗，这种人往往看似柔弱浪漫，其实骨子里透着股文人墨客特有的傲气，属于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所以依我看，一开始你对他应当与他保持一定距离，以礼相待，先得到他的尊敬，再以弱点刺激他的同情心，然后以情动人，才能一举拿下。」
这一席话听完下来，东方未明已是惊呆得说不出话来。他一脸崇拜地看着陆少临，道「陆兄，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杭州陆情圣的名头不是白给的，当真有两把刷子。」
「那当然，未明兄现在终于知道陆某我的好了？」
陆少临仰头又饮下一杯酒，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凑近东方未明道「不过说真的，任少庄主毕竟是堂堂男儿，性格又如你所见这般清高，实在是高岭之花，采之不易。」
说着，他胳膊一伸，搂住东方未明肩头，靠在东方未明耳边轻声道「未明兄何必这样煞费心思作践自己，倒不如跟小弟我在一起更加风流快活，你说是也不是？」
东方未明微微皱眉，扯开陆少临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苦笑道「陆兄又在说笑。」
陆少临却不依不饶地抓住东方未明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陆某从来不和未明兄开玩笑，未明兄是怎样的人，陆某向来清楚。不管怎样的你，我都接受，未明兄真的考虑考虑陆某吧？」
东方未明摸了摸陆少临那微微有些发热的额头，一本正经地推开陆少临的手，露出有些担心的表情道「陆兄，你喝多了。」
陆少临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东方未明的眼睛看了一阵，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抱起酒坛猛灌一口，道「不多不多，来，未明兄，咱们继续喝。」


铸剑山庄少庄主任剑南喜欢抚琴吟诗胜于练剑这点，只要稍微了解他或者了解铸剑山庄的人应当都略有耳闻。
任剑南尤其喜欢每天早起，在清晨的阳光中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随性弹上几首小曲，是他每天必须完成的日课之一。
在任剑南看来，与那些枯燥无趣的剑法以及打铁铸剑相比，音乐与诗词显然要生动有趣得多。可惜他的父亲任浩然却不这么认为。父亲是个老实厚道又墨守成规的人，对于从祖父手中接过了铸剑山庄这一庞大家业的父亲来说，铸剑就是他人生的一切，而身为他的儿子，同时也是铸剑山庄下一任继承人，任剑南当然也必须像他一样子承父业，把所有心血都投注在家业的继承上。至于抚琴吟诗什么的，用父亲的话来说，叫作耽于玩乐，不务正业。父亲不喜欢他弹琴，所以任剑南弹琴也只能偷偷摸摸的。比如说每天清早，任剑南都只能趁父亲还没起床的时候抱着琴偷偷溜出门，跑到山庄外面人烟稀少的湖畔弹一小会儿琴，自娱自乐。

这天，任剑南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洗漱打点完毕，背上他心爱的绿漪琴走出厢房，正准备往山庄大门走，忽然看到四五个弟子押送着一马车的箱子，也正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少庄主早！」
铸剑弟子们见到任剑南纷纷躬身行礼。任剑南目光一扫，赫然发现东方未明也在其中。他与其他人一样见到任剑南之后便躬身行礼，除此之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头也始终低着，视线没有抬起来过。
任剑南假装不经意地把视线从东方未明身上移开，看着马车上的货物，淡淡地问道「这么多武器是要押送到哪里？」
其中一名弟子答道「回少庄主的话，这是余杭镇兴威武行订制的一套武器，总共八十一件，约定了今日送货上门。弟子们正准备启程前往余杭镇。」
任剑南点头道「那你们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铸剑弟子们再次行礼言谢，之后便启程上路。

目送着这队人马离开山庄之后，任剑南没有立即出门，而是踱到练武场，此时几名铸剑弟子正在场上晨练，其中就有陈仲的身影。
「少庄主！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陈仲一看到任剑南便精神百倍地向他打招呼。
任剑南一向早起，但是以往他总是偷偷摸摸地溜出去，很少被人看见，所以陈仲会这么问也不足为奇。
任剑南轻轻咳嗽一声，道「没什么……话说，你和东方未明好像挺熟的？」
陈仲道「还可以吧，少庄主找东方兄吗？他送一批货去了，刚走的。」
任剑南点头「我知道，我只是在想，东方未明拜入我们铸剑山庄也有一段日子了，不知道他习惯了没有，他最近表现如何？」
当然，这并不是任剑南真正想知道的，任剑南想问的是刚开始东方未明像块牛皮糖一样一天到晚粘着自己不放，还想出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来整自己，怎么突然之间性情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克制收敛了不少。虽然平时见面东方未明还是会照常与任剑南打招呼，但态度却是毕恭毕敬，保持距离，就像刚才那样，至始至终不会多看任剑南一眼，也不会和任剑南多说一句话。
难道是因为之前的一次次碰壁让东方未明知难而退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对于饱受骚扰的任剑南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

但是任剑南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而他又不可能当着东方未明的面直接这么问，所以只能找和东方未明关系最好的陈仲，拐弯抹角地旁敲侧击。
「少庄主您放心吧！东方兄适应力可强了，在铸剑这方面，我从来没见过比他更有天分的人。刚来山庄的时候他还比较浮躁，不怎么静得下心来铸剑，但是最近他安定了许多，也渐渐开始把心思放在铸剑上了。每天起早贪黑地挖矿，或者常常一整天都呆在剑卢铸造兵器，做护剑使运送兵器也跑过好几趟了。」
看样子东方未明还挺勤快的，虽然他拜入铸剑山庄的动机不纯，但是比起其他弟子的确是要努力一些。于是任剑南又问「那他与其他弟子处得可好？」
陈仲道「这个您就更加不用操心了，东方兄乖巧机灵得很，还经常助人为乐，这么多晚辈之中，就属他最讨各位师兄弟喜欢的了。」
助人为乐？任剑南不禁在心里嗤笑，谁知道他暗地里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不过转念想想，不管实际动机如何，东方未明至少表面功夫做得挺足，事情也做得漂亮。其实当初要不是东方未明坦白他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拜入铸剑山庄门下，任剑南恐怕到现在还会以为东方未明是个助人为乐侠义心肠的有志青年呢。
而如今他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间改变态度？难道真的是因为在感情上碰壁所以知难而退放弃自己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好，这样一来任剑南也就不需要一天到晚小心翼翼地提防着被人从身后偷袭，推倒，霸王硬上弓什么的了。
想到这里，任剑南脸上一阵火热，他又想起东方未明第一天到铸剑山庄的时候在后花园对他所做之事。任剑南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一个成年男子压在身下、抱在怀里、按住一顿狂亲，也是头一次在除了父亲之外的男人面前泪流满面。每每想到这里，任剑南都恨不得一头撞死，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
按理来说，对于令他蒙受这等奇耻大辱的东方未明，任剑南本该恨之入骨，就算不伺机报仇，也该对父亲说明一切，立刻将他撵出铸剑山庄才是。但是任剑南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的脸皮还没有厚到愿意把这样丢人的丑事说给第三个人听，更何况是父亲。可若是随便找个理由把他轰出去，也不太光明磊落，有违任剑南的性格。而且说实话，任剑南对东方未明谈不上恨，虽然东方未明对他做过那样的事，但是任剑南始终对他恨不起来，理由是什么，任剑南自己也说不清楚。
非要说的话……或许，是因为他们初遇的那个夜晚。
那晚的杭州桥上，一个双手抱着白晶剑，浑身湿透的少年，用一双名副其实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也许是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不经意间触动了自己的心弦。

第二天上午，任剑南正准备出门，从大厅前的走廊上经过的时候忽然被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叫住。
「剑南，这是要上哪儿去？」
任剑南一听这声音，心里暗叫不妙，只好转身躬身行礼道「爹，孩儿没什么事，只是想出门散散心。」
任浩然走到他面前，缓声道「练剑了吗？」
任剑南摇摇头「还没。」
任浩然又道「铸剑了吗？」
任剑南又摇摇头「也没有。」
任浩然声音压低，不悦地道「既没练剑又没铸剑，你却有闲情逸致出门散心？」
任浩然见儿子低头不语，只好叹了一口气，道「我正要去剑卢巡视一番，你若没什么要紧事，那便随我一起来。」
父命如山，任剑南没有办法，只好应了一声，跟在任浩然身后往剑卢走去。

剑卢里，不少弟子正热火朝天地打造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任浩然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像这样来剑卢里巡视一番，一对一地亲自传授铸造技巧与诀窍。任剑南虽然对铸剑没有太大兴趣，但是耳濡目染地也学到不少铸剑知识，鉴别技能也会连带着有所提高。说到底这都算是任浩然的一片苦心。他知道儿子对铸剑没有什么兴趣，肯定不会主动磨练技艺，所以才换了一种方式，每次去巡视剑卢都尽量带上任剑南，用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将铸剑技巧与诀窍传授给他。也正是因为知道父亲的这一苦心，每次剑卢巡视任剑南都会乖乖地跟在父亲身后，也算是一种参观学习了。
这边任浩然正在对一批新来的弟子们讲解入门级别的熔炼技巧，任剑南站在一旁，忽然意识到东方未明似乎不在其中，他想起之前陈仲说过最近东方未明常常一整天都泡在剑卢，怎么今天却连人影也没见到。他心中存疑，四下环顾一圈，忽然视线被角落一件物事吸引过去。任剑南走过去，将那物事捡起，拿在手中，定睛一看，不禁屏息。
他手中的物事是一柄长剑，乍一看上去剑身质地平平无奇，光华散淡，然而拿在手中却能够感觉得到一股深入肌肤的逼人寒气。仔细一看，剑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任剑南用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拭，竟抹出一片清冽的寒光。原来竟是这剑卢里的灰尘掩盖了这柄剑本身的锋芒。他连忙从怀里掏出手帕，将剑身上的灰尘尽数拭去，只见那剑锋上寒光绽放，犹如出水芙蓉一般雍容清冽，一望便知是把罕有的宝剑。
「剑南，这把剑是？」
任浩然此时也走到了任剑南的身边，看到他手中握着的这把剑，眼睛瞬间一亮。
「爹，孩儿刚才在角落里发现了这把剑，剑身上有我们铸剑山庄的标志。」
说完，任剑南将这把剑递给父亲，任浩然接到手中，仔细打量一番，伸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瞬间发出嗡的一声浑厚的回响。任浩然满意地点点头，面露喜色道「真是把好剑！这是谁铸造的？」
旁边一名弟子立即答道「庄主，这是师弟东方未明所铸之剑。」
一听到东方未明这个名字，任剑南心头忽然一震。
东方未明……他竟然已经能够铸造出如此精妙的武器了吗？
任浩然又道「他现在人在哪？」
这时一旁的陈仲插进来道「庄主，东方未明今天一大早就去挖矿了，他说今天他的目标是挖到100块绝龙骨，我估计他得一直挖到天黑呢。」
100块绝龙骨！？
包括任剑南在内的所有人听了这句话都不禁哑然，绝龙骨这么稀有的素材，铸剑山庄的弟子一般来说一天能挖出四五块就已经很不错了，一天100块是在开哪门子的玩笑。然而陈仲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任浩然哈哈大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越来越好奇这个东方未明了，陈仲，你赶紧把东方未明叫回来，我有事问他。」
陈仲领命后离去。
任剑南望着父亲手中的那柄长剑，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半个时辰后，东方未明灰头土脸的出现在铸剑山庄的迎客正殿。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挖矿回来，脸没来得及洗，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径直赶了过来。
东方未明先是恭恭敬敬地对任浩然与任剑南行了一礼，随后垂手站在殿中央，任浩然笑道「听陈仲说，你今天的目标是挖出100块绝龙骨，确有此事？」
东方未明一愣，随即低头道「确有此事，弟子愚妄，让庄主见笑了。」
任浩然淡然一笑「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何来愚妄之有。」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东方未明面前，和颜悦色道「未明，你拜入我铸剑山庄有多长时间了？」
东方未明道「前前后后已有三个多月了。」
任浩然仰天叹道「三个月啊……不过是三个月而已，你竟然已经能铸造出这样的武器，不得不说是天赋异禀啊。」
说着，他将刚才任剑南在剑卢里发现的那柄剑递到东方未明面前。
「这把剑可是你铸造的？」
东方未明抬头一看，点头道「不错，正是未明所铸造之剑。」
任浩然笑着拍拍东方未明的肩膀道「当初将你收入我铸剑山庄门下，也是觉得你是块可造之材，如今看来我的确没有看走眼。短短三个月，你便有如此成长，我身为庄主，也是倍感欣慰啊。」
说着他负手在背，叹了口气道「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倒也省心了。唉……」
任剑南终于忍不住了，皱着眉头抗议道「爹……！」
任浩然瞥了儿子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怎么，难道爹有说错吗？你看看你，身为堂堂少庄主，一天到晚只知抚琴吟诗，游山玩水，既不好好练功，又荒于铸剑，你叫我这个当爹的怎么省得了心。」
任剑南被父亲当着东方未明的面一顿数落，羞得满脸通红，但又无法反驳，只能憋在心里。
这时，一直只是回应任浩然问题的东方未明忽然开口说道「庄主，您千万别这么说少庄主。这三个月来未明也得到过少庄主不少提点和教诲，未明能有今天的进步，也是多亏了少庄主的帮助。」
任剑南讶异地睁大眼睛望着东方未明，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在父亲面前替自己说话。
儿子什么德行，任浩然这个当爹的自然心里有数。不过听到东方未明这么说，任浩然还是很高兴，心想这孩子明明才能横溢，却不恃才傲物，始终维持着一份谦逊之心，会站在他人立场上考虑问题，实在是个难得一见的可造之材。当下不禁心情大好，又不吝赞词地夸了东方未明几句，还让任剑南也向他学习，这才让东方未明离开。

天作之合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西子湖畔的怡春院此时正是生意兴隆之时。香烟缭绕的雕花镂空窗后歌舞笙箫，环肥燕瘦风情万千。
这杭州城远近闻名的温柔乡，是无数男人魂牵梦萦的圣地，多少人怀揣着才子邂逅佳人的美梦来到这里，即使无法演绎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情，只要有幸能够身处其中，与莺莺燕燕一亲芳泽，那也算得上是人间至福了。
这恐怕是大多数男人的共同想法，然而，有一个人除外。
 
东方未明右手托着腮帮子，左手把玩着酒杯，仰起脖子饮下一口，望着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倩影，百般聊赖地叹了口气。
坐在东方未明对面的，是一个长得玉树临风，貌若潘安（自称）的男子，他左手软玉温香在怀，右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男人长叹一声，唱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未明兄，既然来都来了，何必苦着一张脸呢？好好享乐才是正事。」
此人正是号称杭州陆情圣的金风镖局少镖头，陆少临。
 
东方未明与陆少临的结交始于东方未明的一次心血来潮的打抱不平。在陆少临的镖队遭到山贼打劫时，东方未明本着日行一善的原则出手相助，陆少临见东方未明身手不凡，负气仗义，并且长得也一表人才，便主动提出要与东方未明结拜为兄弟，东方未明当然不好意思告诉他出手相助只是为了骗取名声和实战经验，毕竟他也是初出江湖的小虾米一枚，急需拓展人脉，所以便结拜了陆少临这个兄弟。
 
自从认识了陆少临，东方未明就成了怡春院的常客，陆少临每次拉他去喝酒，地点一定是怡春院。东方未明虽然一开始有点不自在，但是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他毕竟也是个年方十六七岁的大小伙，一开始自然对妹子是很感兴趣的，软香在怀之时当然也会心猿意马。然而糖吃多了也会腻，长期流连于风月烟花之地，导致东方未明渐渐地开始对女人麻木了，一看到她们脸上抹着的厚厚的脂粉，闻到她们身上那股媚俗的香气，面对她们脸上挂着的那一成不变的谄笑，东方未明就彻底萎了。偌大一个怡春院，无数男人心目中天堂，放眼望去竟没有一个能让他眼前一亮的面孔，东方未明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对女人感兴趣了。
 
东方未明实在没了喝酒的兴趣，也没跟陆少临打招呼，找了个机会偷偷地溜了出去。
 
此时正值盛夏，凉风习习，月似银钩。
呼吸着新鲜空气，东方未明感觉心情舒畅了很多。
虽然已经入夜，但是繁华的杭州城中依然人声喧闹，道路两旁家家户户亮起灯火，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打烊的小贩正在忙着收拾自己的摊位，东方未明没有目的，便背着手，闲庭信步般地向桥上慢慢踱去。
这时，东方未明远远望见桥上有一个人影，眼功极好的他看到那人两手撑在桥栏上，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整个人似乎慢慢向桥下倒去。
难道是有人要跳河！？
东方未明大吃一惊，他条件反射地一个箭步冲上去。
「别做傻事！！」
东方未明大叫一声，一跃而起，从那人身后拦腰一抱，将那人用力往后一扯，硬生生地将那人从栏杆上拽了下来。
那人嘤地一声顺势倒在他怀中，两人抱在一起打了个滚，最后是东方未明骑在那人身上，那人被东方未明压在身下，一脸错愕的看着东方未明。
直到这时，东方未明才看清了那人的长相。那人大约十七八岁，橙袍青带，一头水色长发用镶金弁青玉簪高高束起，眉清目秀，面如美玉。
「这位兄弟，你是不是搞错了？」
青年皱着眉头开口说道。
东方未明愣了一下，随即爬了起来，咳嗽一声道「你不是要跳河？」
青年也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苦笑道「当然不是，只是东西掉进了河里，天太黑我看不清，这才把身子探出去看。」
「东西掉了？什么东西？」
「一把剑。」
「什么样的剑？」
「名唤白晶，剑如其名通身纯白，晶莹剔透。」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青年点点头「嗯，这把剑对我来说很重要。」
东方未明看了一眼青年，见他望着河水面露难色，当即心领神会道「阁下莫非不识水性？」
青年顿时脸红，羞赧道「说来惭愧，小弟的确不识水性，所以不知如何是好。」
东方未明拍拍胸膛道「这好办，交给在下吧。」
说完，他纵身一跃，翻身跳入河中。
东方未明水性不错，眼功极佳，不一会儿就在乌黑的河水中发现了一道洁白的寒光，正如青年所描述的那样，这白晶剑通体纯白晶莹剔透，在黑暗中特别显眼，因此很容易就能找到。
东方未明浮出水面，一跃而起，回到桥上，将湿淋淋的白晶剑递到青年的手上。
青年喜出望外地接过白晶剑，感激地道「多谢兄台仗义相助。」
东方未明笑着说「不用客气，日行一善，这是应该的。」
青年摇摇头，道「这柄剑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兄台帮我取回了剑，大恩大德，莫以为报。」
说着，青年从怀中取出一枚剑形的令牌，递给东方未明。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兄台收下。」
东方未明一看那令牌做工精良，心中大喜，却装出一副客气的模样，连连摆手道「这怎么可以，小弟怎受得了如此大礼。」
青年听罢，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华灯之下，只见他手掩着嘴角，浅笑盈盈，灿若桃花，直教人如沐春风，如痴如醉。东方未明不知不觉地看得呆了，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定格在这一瞬间，连那人是怎么将令牌塞进自己的手中，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了。
 
当东方未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陆少临已经站在他的旁边。
「未明兄，你也太不够义气了吧，怎么偷偷溜出来也不跟你好哥们儿说一声，话说你到底在干吗？傻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听到陆少临的声音，东方未明这才一声惊呼，拍了拍脑袋，扼腕叹息道「哎呀，我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
刚才被青年那一笑勾去了魂魄的东方未明这时才想起来这个重要的问题。如果连姓甚名谁，何门何派都不知道的话，东方未明该上哪儿去找他呢。
「什么叫什么名字，你遇到哪家姑娘了？」
陆少临狐疑地盯着东方未明，忽然间瞅到他手中的那位剑形令牌。
「咦？这不是铸剑山庄的神剑令吗？怎么会在你手上？」
东方未明一惊，立刻抓住陆少临的肩膀，不停地摇晃。
「你说什么？！铸剑山庄是什么地方！？这真的是那铸剑山庄的东西！？」
陆少临被他摇晃得整个人眼冒金星，皱着眉头道「你别激动，听我慢慢道来。铸剑山庄是一座专门铸造兵器的山庄，铸剑山庄所铸之兵器可以说是天下闻名，武林中有不少神兵皆是出自铸剑山庄之手。这枚神剑令可不是一般的物事，对铸剑山庄的人来说，是显示身份的证明。」
东方未明大喜过望，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位青年叫什么，但是既然知道他是铸剑山庄的人，那就好办了。
「那你快告诉我，铸剑山庄在哪里？」
东方未明继续问道。
陆少临眉头又是一皱「就在杭州城西北十里之处，你问这个干嘛？」
东方未明心里琢磨，我与那位青年萍水相逢，若我在这里等他，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与他再见，如今我已经知道他是铸剑山庄之人，何不找个机会混到那山庄里去做个铸剑弟子，这样一来既可以见到他，又可以借机与他亲近，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打定主意以后，东方未明故作神秘，不做回答，只拍了拍陆少临的肩膀道「陆兄，你真是我的贵人！谢啦！」
说罢，他将这枚神剑令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哼着小曲兴高采烈地飘然而去。
 
次日早上，东方未明只身一人来到铸剑山庄，向守门弟子说明来意，表示欲拜入山庄门下，守门弟子起初不愿为他引见，直到东方未明拿出神剑令，才态度一变，入内通报过后便毕恭毕敬地将东方未明迎进了山庄。
东方未明走进正厅，见大厅正中坐着一位衣冠楚楚，神态威严的中年男子，东方未明来之前也是做了功课，心想这位应该就是铸剑山庄庄主任浩然，再往旁边看去，只见任浩然身旁则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公子，仔细一看，不正是昨晚赠他神剑令的青年？东方未明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心心念念之人，不禁喜出望外，青年看到东方未明也是吃了一惊，却不说话，只是以目凝看。东方未明躬身行礼拜道「在下东方未明，久闻铸剑山庄与任庄主素以铸造天下神兵而名扬四海，仰慕已久，在下虽初出江湖但也是爱剑之人，愿拜入铸剑山庄门下，还望庄主收在下为徒，不拒万幸。」
任浩然见东方未明言辞优雅，举止得体，长得又帅，于是在心中默默地加了十点好感，道「我铸剑山庄本就是个在江湖上排不上什么名号的小小剑庄，东方少侠一表人才，一片赤诚，任某又怎会嫌弃，怕只怕拜入我铸剑山庄门下让少侠屈才了。」
东方未明作谦逊状道「庄主过奖了，在下初出江湖，不学无术，能被庄主收留已是万幸，何来委屈只有。」
任浩然笑着点点头，又道「如此甚好。不过任某有一事不明，少侠手中这枚神剑令是我铸剑山庄弟子所携之物，怎么会到了少侠手上呢？」
东方未明还未说话，任浩然身边的青年便开口替他回答「爹，这是孩儿送给东方兄的。」
东方未明听那青年开口叫任浩然做爹，便知道他是少庄主任剑南。
任浩然又问是怎么回事，任剑南便把昨晚走到杭州的桥上时不慎把白晶剑掉进河里，正一筹莫展之时东方未明出手相助的事情说了一遍。任浩然听了更是大喜，心想这东方少侠不但一表人才，还是个好善乐施的好青年啊，好感度更是蹭蹭往上涨，当下立刻答应了将东方未明收入门下的请求，吩咐几名弟子将闲置的空房收拾出来给东方未明居住，并叫任剑南带东方未明在铸剑山庄里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任剑南领命，于是带着东方未明走了出去。任剑南先是带他去了操练场，再去了剑卢，然后是他自己的房间，东方未明走在任剑南身旁，偷偷看他侧脸俊俏可人，听他声音轻盈悦耳，心里恨不得把他抱在怀里跟他亲热一番，但是碍于众目睽睽，他也不能做得太出格，只能假装不经意地往他身上蹭一下，在他耳边吹吹气。可是不管他怎么挑逗任剑南，任剑南都好似木头人一样，没有反应。
等任剑南带他来到后花园，东方未明见四下无人，心想机会终于来了，便一把拉住任剑南的手，柔声道「剑南兄……」
任剑南苦笑道「东方兄，你既然已是我铸剑山庄门下弟子，就该叫我少庄主才是，你于我虽然有恩，但是礼数还是万万不能失的，尤其是在大家面前。」
东方未明点点头，乖巧地道「是的，少庄主，未明知道了。」
任剑南接着又不动声色地轻轻把手挣脱，道「东方兄长途跋涉，想必已经累了，建议回房好好休息，任某还有事要办，就不打扰东方兄了。」
说着转身便要离开，东方未明连忙冲上去拦在任剑南面前，道「等一下，剑……少庄主！未明还有事请教！只是……不知该如何启齿……」
任剑南眨眨眼睛问「东方兄但说无妨。」
东方未明凝视着任剑南的眼睛，正色道「少庄主觉得未明怎么样？」
任剑南没想到对方突然冒出的是这样一个问题，愣了一下，道「东方兄是个助人为乐侠义心肠的好人。为什么这么问？」
东方未明道「实不相瞒，其实昨晚在杭州城桥上，未明就对少庄主一见倾心，情根暗种，今日前来拜入铸剑山庄门下，也是为了能再见少庄主一面，了却一番相思之情。」
任剑南大吃一惊，道「你、你竟然……说什么久仰我铸剑山庄大名，说什么爱剑，原来都是骗人的？」
东方未明嘿嘿笑道，握住任剑南的手道「也不全是骗人，我的确爱剑，只不过此剑非彼剑。」
任剑南立刻明白了他言下之意，羞得满脸通红，用力挣开东方未明的手，怒斥一声「胡闹！我原以为东方兄是个侠义心肠的正直好人，感谢你对素未谋面的我倾力相助，这才赠你神剑令，聊表心意，没想到你竟然有非分之想，我真是看走了眼……你！……我！」
东方未明这下可就不开心了，愠怒道「我怎么了，不就是想要泡你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你不是淑女——但我又没有作奸犯科，烧杀抢掠，我只是很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到底何错之有？再说了，当个正直好人有个卵用，如果当个正直好人就只能天天坐在桥头盼你出现，盼到黄花菜都凉了都见不上一面，那这个好人不做也罢！」
任剑南听了这话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想要反驳却又觉得貌似很有道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击，最后只能一跺脚，恨恨地道「强词夺理！」
东方未明见任剑南完全不听自己解释，推开自己要走，心里一着急顿时一股无名火起，他本来就不知书达理也没什么君子风度，秉承能动手的就尽量不要动口的原则，哪里会有这般好的耐性，于是他伸手抓住任剑南的肩膀，借力一带将他推倒在地上，翻身而上骑在他腰间。
「既然少庄主认为我是小人，那么未明就让少庄主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小人的所作所为！」
说罢东方未明就俯下身去，一边在他脸上狂亲一边动手去撕扯他的衣衫。任剑南不停扭动身体摇晃脑袋拼命挣扎出声呼救，东方未明此时早已走火入魔哪里管得了许多，反而任剑南越是挣扎他越是激动，这么胡乱地吻了一阵，忽然感觉任剑南脸上湿哒哒的，东方未明一愣，松开任剑南一看，只见他眼睛红肿，白皙的肌肤上泛着一层薄薄的红潮，晶莹的泪水在那白里透红的肌肤上滚滚滑落，仿佛一朵盛满了朝露的白玫瑰一般楚楚可怜嫣然绽放。东方未明瞬间又懵逼了，他呆呆看着任剑南，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整个人都魂飞天外了。
任剑南见东方未明发呆不动，便趁机迎面冲他就是一拳，把东方未明揍得翻身滚到一边去，任剑南趁机爬起来，匆匆忙忙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哭花的脸也来不及擦，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东方未明捂着被任剑南揍出鼻血的脸，脑中依旧浮现着他那张楚楚动人的哭泣的脸，竟也不爬起来，就这么躺在地上，痴痴地笑了。

「原来他不但笑起来好看，连哭起来也这么楚楚动人啊。」
东方未明撑着腮帮子，魂游天外地呢喃道。
「喂，东方兄，你不好好铸剑，在这儿想什么呢。」
陈仲拍了拍东方未明的脑袋，在他身边坐下，用毛巾抹了一把身上的汗水。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坐在这儿瞎嘀咕，这是怎么了，看上哪家心仪的姑娘了？」
和东方未明一样，陈仲也是铸剑山庄的一名弟子，他比东方未明早入门半年，虽然年纪比东方未明大两岁，但就辈分上来说算是同辈。因为辈分年龄相近，东方未明入了铸剑山庄门下之后经常受到陈仲关照，在铸剑山庄所有弟子当中，就属陈仲和东方未明关系最好。
东方未明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是在想咱们少庄主。」
「少庄主？少庄主怎么了？」
 
自从那日在后花园分别之后，东方未明就一直在琢磨一件事，那就是怎样能够再次见到任剑南哭。
这话要是说出去，肯定会有人说他神经病，一个大男人哭啼啼的有啥好看的，换做是几天前的东方未明，他也不能理解。
诚然，东方未明之所以拜入铸剑山庄是因为他忘不了那晚杭州桥上的那一笑。
可如今东方未明已经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要不是那天看到在他身下哭得梨花带雨的任剑南的那张脸，东方未明不会知道原来一个男人哭起来也是可以很好看的。
 
不过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要怎样才能再次让任剑南哭出来。
要想对方哭，也就是说要吓唬他，欺负他咯？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吓唬得了这位外柔内刚的少庄主呢？
东方未明侧头道「陈兄，你来铸剑山庄比我早，知不知道少庄主他平时最怕什么？」
陈仲虽然比东方未明大两岁，但是性格说好听点叫耿直，说难听点就是缺心眼，他完全不去细想东方未明这么问的用意，歪头想了一会儿道「少庄主吗？我是听说过他好像怕茶婆虫来着。」
「茶婆虫？」
「嗯，据说少庄主小的时候曾经被其他孩子恶作剧，把茶婆虫丢进他的靴子里。自从那以后少庄主就对茶婆虫有阴影了。」
东方未明脑补了一下小小的任剑南，正要穿靴子的时候被从里面爬出来的茶婆虫吓得把靴子一丢哭着跑开的样子，顿时觉得异常喜感，频频点头「茶婆虫，嗯嗯，这个不错，还有吗？」
「我想想哦……对了！少庄主还怕吃辣，上次庄主去四川拜访绝刀门，带回来一包土产的成都辣椒，吩咐厨子用这包辣椒做了一道辣子鸡，结果自从那以后少庄主谈辣色变。」
东方未明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也不错，还有吗？」
「有啊，少庄主还怕鬼，有一次我们几个弟子和少庄主外出办事，途径一个偏僻小镇，晚上住客栈，大家闲得无聊聚在一起讲鬼故事，少庄主不肯听又被我们硬拉着一起，结果被吓得一整晚都没睡着，第二天眼皮底下顶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地出现在大家面前，那样子别提多滑稽。」
东方未明抚掌大笑，刷刷刷将这三条牢牢记下在脑海里。
 
好了，现在必要的情报已经掌握，接下来就该逐条实践了。
首先是第一条，东方未明到厨房等油污垃圾较多的地方翻了一阵，抓了几只茶婆虫，装进一个布袋子里封上口，准备把这个拿到任剑南面前，就说自己抓了几只蛐蛐送给他玩。
这时任剑南正在后花园中读书抚琴，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东方未明本以为任剑南会去任浩然面前告自己的状，让父亲把自己扫地出门。可是没想到几天过去了，东方未明还是安然无恙，并没有任何人来找他让他卷铺盖走人。可见那之后任剑南并没有把东方未明的事和任何人说，这着实令东方未明有些意外。
「少庄主！」
东方未明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迎面向任剑南走去。任剑南抬头见来的人是他，表情一僵，放下手中的书。
「东方兄……请问有何贵干？」
「没、没什么贵干。未明只是觉得，少庄主你天天一个人在这儿读书弹琴，难道不觉得日子过得很乏味枯燥吗？」
任剑南皱起眉头，盯着东方未明半晌道「东方兄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东方未明绕到任剑南背后，从他脖子后方探出头来，将手里的布袋晃了晃。
「未明怕少庄主无聊，特地去抓了几只蛐蛐，想送给少庄主玩乐玩乐，权当消遣。」
任剑南瞧也不瞧他便站起身来，干脆利落地回绝道「抱歉让东方兄费心了，但是任某并不需要这个，还是您留着自个儿玩吧。」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东方未明一着急伸手去抓他肩膀，曾经被东方未明用这招偷袭过一次的任剑南这次长了记性，东方未明手刚伸过来他便身形一偏，劈手扣住东方未明的手腕脉门，东方未明条件反射地就要出手去挡，但是他猛然想起自己是以江湖小虾米的身份拜入铸剑山庄门下，过分暴露自己一身功夫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只好忍住不出手，由着任剑南扣住自己脉门，被他一个翻身反手一拧。任剑南这招擒拿术实在了得，竟将东方未明左手拧得生疼，身子在空中转了一圈，右手中的布袋就这么借力飞了出去。
「我的茶婆虫！！」
东方未明情急之下叫漏了嘴，随后赶紧捂住嘴巴。
「茶婆虫？」任剑南眉头一皱，走上前去，拔出腰间长剑将布袋挑破，果然见几只茶婆虫从里面爬出，飞快地往四处逃窜，哪里有什么蛐蛐。
任剑南顿时明白了东方未明的意图，脸色一沉。
「无聊。」
任剑南白了东方未明一眼，留下这铿锵有力的两个字，愤然而去。
第一回合作战，失败。
 
但是东方未明并不气馁，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开始了他的第二回合实践。
他先是到杭州城的杂货铺里，花高价买到了传说中只需要放一点点就辣得人鼻涕眼泪流不停的地狱辣椒，并叫人磨成了细细的粉末。回到铸剑山庄后他来到厨房，对厨子谎称少庄主受了风寒身子虚冷，想给他弄一碗大枣红糖生姜水汤补补身子，厨子欣然答应，捣鼓了一阵，熬好了一罐热汤，让东方未明送到任剑南的房间里去。
东方未明趁厨子不注意，偷偷往汤里面撒了一些辣椒粉，因为糖水本身就是深红色，所以即使加了辣椒粉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堪称完美。准备好之后，东方未明便端着热汤走到任剑南门前敲门。
任剑南先是在里面问了句是谁，东方未明答了之后房间里静默了一阵，就在东方未明差点以为任剑南是不是没听到自己的声音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任剑南站在门口，一脸警惕地看着东方未明。
「又是你……这次又有什么花样？」
「少庄主别紧张，最近气候骤变，乍寒还暖，好多弟子都害了风寒，我担心少庄主也被感染，所以就做了点大枣红糖生姜水，这糖水既有营养又可以去寒气，少庄主赶紧趁热喝下吧。」
任剑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那一罐糖水，道「这是东方兄亲手所做？」
东方未明摸摸后脑勺，讪讪笑道「上次冒犯了少庄主，是未明不对，这次未明来也是为了向少庄主赔礼道歉，希望少庄主大人不计小人过，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任剑南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让他进了屋。
东方未明帮任剑南把热汤盛到碗里，端到任剑南面前，勺了一勺汤水，凑到任剑南嘴边道「少庄主，未明服侍您~」
任剑南神色尴尬地按住东方未明的手，道「多谢东方兄美意，任某现在没有胃口，你把东西放下，之后我想喝了自然会喝。」
东方未明无奈，只好把碗放下，在圆凳上坐下。
任剑南见东方未明坐着不走，奇道「东方兄还有什么事？」
东方未明眼神游移道「我……我等少庄主喝完了再走……」
任剑南盯着东方未明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东方未明被他敲得浑身不自在，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任剑南略一沉默，走过去端起汤碗，在东方未明旁边坐下，道「东方兄所言极是，最近气候变化无常，任某平时本来就很注意保暖，倒是东方兄你好像每天都穿着这身短打，一定比任某更加容易受风寒，这药汤你自己也应该喝点才是。」
说着他把碗递到东方未明面前，道「东方兄先喝，我再喝。」
东方未明顿时面露难色「这……这不太好吧，这本来就是给少庄主熬的，我怎么能先喝。」
「有什么不可以，难道这汤里还下了毒不成？」
东方未明连忙摆手「怎么会有毒！少庄主别开玩笑了，啊哈哈哈！」
「那你先喝，我以少庄主的身份命令你喝。」
被他这么一说，东方未明实在无奈，只好认命地接过那汤碗，双眼一闭，硬是喝了一口。
那地狱辣椒果然名不虚传，热汤入喉的瞬间，东方未明的舌头、喉咙就像火山爆发一样简直想张口喷火。但是他又不能让任剑南看出他被辣得不行，只能憋红了脸强装镇定，然而此刻他的身体是颤抖的，内心是崩溃的。
「东方兄？你还好吧？」
任剑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脸上的那副仿佛难言之隐般的诡异表情，东方未明憋了片刻，终于还是忍受不下去，站起身来小声道「少庄主慢用，未明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推门而出，提足飞奔到山庄外的河流前，扑通一声一头扎进了水里。
 
第二回合作战也失败了，然而东方未明还是不肯放弃，他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某个明月当空，阴风阵阵的夜晚，铸剑山庄里的所有人都已回房休息，正是夜深人静时分。东方未明一头长发胡乱披在肩上，换上事先准备好的一身白衣，脸上再用青雘丹砂这里抹一块那里涂一点，打扮得鼻青脸肿，满口鲜血的样子。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东方未明蹑手蹑脚地摸到任剑南的房间前，此时任剑南还没有睡，房里依然亮着烛火。东方未明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纸窗上戳开一个小孔，往里面一看，只见任剑南正倚在床头看书。东方未明从怀里掏出一根吹箭，伸进小孔中对准蜡烛一吹，嗖地一声蜡烛应声而灭。
「是谁！？」
任剑南立刻转头，看着吹箭射进来的方向站起身来，此时忽然狂风大作，窗户被吹得格格作响，门更是嘎吱一声被吹得半开，任剑南走上前去想要关门，却见一眼瞥见那门前走廊上，月光投影出一道长长的黑影慢慢向这边逼近，任剑南背后一寒，转身拿起放在案上的白晶剑，手按剑柄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那道黑影。
呜呜的风声仿佛女人凄厉的哭嚎，眼见那黑影离门口越来越近，任剑南心跳如飞，浑身发热，当下也不管来者是人是鬼，手中白晶剑唰地出鞘，正要冲出门口——
这时只听得一声粗犷的叫声从门外响起「何方贼人！受死吧！」
任剑南一愣，握剑的手停在空中不动，紧接着便是一阵拳脚交加之声，他连忙收剑回鞘，跑出屋外一看，只见几个铸剑山庄弟子正围着什么东西拳打脚踢。
其中一位弟子们看到任剑南出来了，便躬身行礼道「少庄主，我和几个兄弟正出来方便，忽然看到这个人在少庄主门前鬼鬼祟祟，担心此人对少庄主图谋不轨，便一拥而上将其捉拿！」
任剑南走上前，将那躺在地上的人翻转过来，只见他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满口是血，不是东方未明是谁。
「咦！？怎么是东方未明！？你在少庄主房前偷偷摸摸的做甚麽啊？」
其他弟子看到东方未明，一个个面面相觑。
东方未明扶着腰站起来道「咳咳，我只是夜里睡不着，出来随便逛逛散散心而已。大家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散心就散心，打扮成这样是想吓唬谁啊？」
「就是就是，好端端的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啊。」
「原来是虚惊一场，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数落了东方未明一顿，随后一哄而散，该方便方便该回房回房。
所有人都把这场闹剧当成一场误会，然而只有任剑南明白了东方未明的意图，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冷冷瞥了东方未明一眼便转身离开。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东方未明的三次作战不但都没得逞，反而让任剑南对他更加反感。本来若是在这之前，两人在山庄里偶尔碰面，任剑南出于礼貌都会跟东方未明打声招呼，然而现在，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任剑南对待东方未明的态度都是直接无视，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视若无睹，不管东方未明主动打招呼还是说话，任剑南都不理不睬。东方未明这一折腾，把任剑南对他的那一点点头之交的好感度也给降到素昧平生去了。
当初是为了聊解相思之苦才来到铸剑山庄做一名铸剑弟子，而现在除了每天枯燥乏味的日课铸剑以外就是被心上人视作空气，东方未明这几日的心情别提有多苦。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但是他现在迫切地想要找个人发泄一番，以诉相思之苦才行，否则这样下去恐怕没过多久他就要疯了。
这个时候，东方未明终于想到了陆少临。

四月初的江南，节近清明，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好几天没有停。
烟雨蒙蒙的湖畔不远处，一座小木屋安静地坐落在苍翠茂密的竹林之间。
清晨的鸡鸣声中，一缕炊烟袅袅升起，悠然盘旋在屋檐上方。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蓝衣的马尾少年精神奕奕地从小屋中走出来。他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背上背着一柄乌亮的黑漆弓，腰别长剑。
少年看了一眼淅淅沥沥的小雨，只微微蹙眉，便要提足向外奔去，这时只听得屋内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未明！等一下！」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短发的红衣少年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递给蓝衣少年，道「还是撑把伞吧，这雨虽然小，淋久了还是会着凉的。」
蓝衣少年从红衣少年手中接过油纸伞，凑过去在红衣少年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微微一笑。
「就知道你对我好。」
红衣少年脸颊泛红，目光滟涟，两人对视良久。
「那……我走了？」
半晌，蓝衣少年终于开口，正准备转过身子。
「等一下！」
红衣少年再次叫住了他。蓝衣少年回过身来歪了歪头。红衣少年上前一步，将对方那微微凌乱的衣领整了一整，端详片刻才后退一步，笑道「嗯，这下看起来好多了。」
蓝衣少年刮了刮脸颊，羞涩地道「谢谢你，剑寒。」
红衣少年轻轻推了他一把，道「你和我之间还客气什么。快走吧。」
蓝衣少年点点头，道「那……我真的走了？」
「嗯，早点回来。我会烧一桌好菜等你。」
红衣少年站在门口，目送着蓝衣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迷蒙的雨雾中。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傅剑寒一边哼着歌，一边炖着满满的一锅冬虫夏草粥。歌声甫歇，背后传来吱呀的一阵开门声。
「怎么，忘了拿什么东西吗？」
他头也不回的这么说道，但没有听到回应，只有一阵缓慢沉重的脚步声。傅剑寒怔了一怔，随后微微一笑，低声道「原来是你。」
他没有回头，只觉得背后忽然有种熟悉的压迫感，紧接着他就被一个坚实的臂膀从背后搂在了怀里。
那人仿佛生怕傅剑寒溜走似的紧紧地搂着他，力量之大令傅剑寒竟有些呼吸不顺。
傅剑寒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一股浓烈的雄性气息，心跳瞬间如鼓点般加速，那人把鼻子埋到傅剑寒肩膀上，像狗一样嗅起傅剑寒的味道。
「……有他的味道。」
那人一副嫌弃的语气低声道。
即使不回头，傅剑寒也能想象得到此时对方那因嫉妒而扭曲的表情。他胸口一热，伸手抚上那人的手背。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明明没有这么想的必要，但此刻他的心底深处还是忽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背德感。
「……未明……嗯！」
他刚要开口，脸就忽然被扭转过来，嘴唇被对方粗暴地掠夺了。
仿佛猛兽一般狰狞的舌头忘情地纠缠上傅剑寒的唇齿，肆无忌惮地剥夺他的呼吸，即便如此，这疯狂的吻还是令傅剑寒身心俱醉，甘之如饴。
「是他，是他，还是他！怎么到处都是他的味道！！」
男人抓住傅剑寒的肩膀，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如同熊熊烈火一般灼烧着傅剑寒的身心。男人凑过去一口咬住傅剑寒的颈脖，狠狠地，用力地在傅剑寒的肌肤上吮吸了一口。
「啊……！」
傅剑寒吃痛地呻吟出声，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脖子上一定被咬出了一块赤红的痕迹。
这男人真的就像一只野兽一样，全凭本能与欲望行动。用最原始的标记方式，恨不得向所有人宣布傅剑寒是属于他——东方未明的东西。
忽然间，傅剑寒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实在可爱到不行。
不，不管是那个温柔阳光清纯无害的小动物，还是这个暴虐阴暗复杂危险的野兽，都有种让人把持不住，欲罢不能的魅力。

想到这里，就连颈脖上的疼痛也都是那么的甘之如饴，傅剑寒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男人的脖子，像猫一样蹭上去。

如果这是一场梦，只愿自己永远都不要清醒，傅剑寒在心中这样默念。

END

当时，未明和两位师兄相约去了洛阳城里的庙会。在谷月轩的提议下，师兄弟三人决定去猜灯谜，可是没想到谷月轩的出现竟引出一大群爱慕他的姑娘，三人所到之处都会引发阵阵尖叫，一转眼四下就被围个水泄不通。

看到大师兄被姑娘们团团围住，未明也只有艳羡的份，完全没注意到身旁荆棘的反应。只是依稀觉得背后气压有点低。直到大师兄突出了重重包围冲到他面前，问阿棘去哪儿了的时候，未明才发现荆棘早已不见踪影。

「奇怪，刚才还在我身后的，一转眼就不见了。」

「阿棘应该不会走太远。」

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分头寻找。然而找了大约一个时辰，未明依然没有找到荆棘，而且最糟糕的是，现在连大师兄谷月轩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糟了，看来是我跟师兄们走丢了呢。」
未明叹了口气，心中叫苦不迭，由于刚才受到人群围攻，之后又走了一个时辰，现在他整个人腰酸背痛到不行，只想先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四下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光线阴暗的草丛中有块可以坐下的大石，未明连忙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要是实在找不到两位师兄，只好自己先回谷算了。

就在他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忽然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人声。

有人在说话？而且是两个人。

人称顺风耳的未明耳功可不是盖的，只要他想，方圆数里之内的声音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竖起耳朵来仔细听那声音。声音似乎是从他背后的灌木丛中传出来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是大师兄的声音！
原来大师兄在这里！未明心里松了口气，刚想出声呼喊，忽然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早知道就不来了！」
咦？这不是二师兄的声音吗？
大师兄原来找到二师兄了啊，他们在干什么呢？听语气似乎像是在吵架。未明当即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什么元宵灯会！我本来就不想来的，是你们硬拉着我来。结果你倒好，把我们师弟俩丢在一边，跟妹子们玩得倒是可开心……」
「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她们人太多了，我根本无法抽身。」
「跟两个大男人逛灯会多没意思啊，你去陪她们猜灯谜多好，管我们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未明算是听明白了，荆棘在吃大师兄的醋，气他只顾着和姑娘们说话，冷落了自己。
「阿棘，别生气，是我不好。」
「本大爷现在心情很差，不想听什么道歉！」
「那你想怎么样？回头我给你买红豆饼行么？」
噗，未明差点喷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红！？……啐！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啊！区区红豆饼就想收买我！没门！」
「可是你的表情明明就是想吃得紧吧？」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你又懂我了！？」
二师兄真是不坦率，未明一边暗自偷笑一边摇头。
「……唉，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师兄尽量满足你好不好？」
「我想要什么，你都给？」
「那当然了，只要是师兄我力所能及的事。」
「……哼，这可是你说的，绝不反悔？」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