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心】

回到洋馆时,天空已经有些泛白了。
身负重伤的梁井被送进屋里,接受了急救措施。亚历克斯的急救措施相当熟练,他替恢复了人形的梁井缝好伤口,让他躺在床上。梁井脖子上的伤口比想象中的要深,不省人事的他脸色直发青。

“快把我的血……”
看到亚历克斯把沾满鲜血的绷带换下来,光阳情不自禁地开口说道,可是刚说到一半他就突然咬住了嘴巴。
他已经不是梁井的契约者了。
这个沉重的事实压在光阳的心头上,他的表情越发僵硬起来。
“光阳少爷,你这样会感冒的,请去换件衣服。而且你脸色很差,请去睡觉吧。”
看到光阳消沉低落的样子,亚历克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光阳沉默地回到寝室,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梁井开车追着光阳出来的时候,车上放了几件备用的衣服,光阳借用了其中的几件来穿。梁井的衣服每件都是那么大,光阳穿起来显得绰绰有余。虽然亚历克斯叫他去睡觉,但是以光阳目前的精神状态来说是不可能睡得着的,于是光阳走出卧室,向楼下走去。

看到黑泽正在有暖炉的房间里喝着咖啡,光阳决定去对他道声谢。

“那个……黑泽先生,谢谢你。多亏了你……”
坐在沙发上的黑泽身穿黑色衬衫和长裤,镜片底下的双眼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光阳,然后轻轻一笑。

“你和那个青梅竹马的男人契约了吗?”
黑泽的话让光阳浑身一颤,神色僵硬。

“我、我本来不想这样的……但是珠子被取出来……没办法就……”
光阳焦急地组织着语言,忽然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借口而已,只好把头低了下去。说什么本来不想这样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就算真的是这样,自己接受了亨也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自己明明说过不会和梁井以外的人结下契约,到头来还是背叛了。他没办法拒绝亨。

“我并不是要责备你。就我个人而言,这反倒是个好消息。因为这也就是说你和梁井以外的人也还是可以契约的。”
黑泽轻笑起来,像是在数落光阳是个朝三暮四的人一样,羞愧得无地自容的光阳赶紧离开了房间。
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二楼,再次回到梁井的卧室。
亚历克斯已经离开了,梁井正疲惫地睡在床上。这时天已经差不多亮了,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房间里。

光阳在床边跪下,看着梁井那张惨白中泛青的脸,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一样,不由得长叹了口气。他不忍直视梁井那被绷带缠绕的身体。

“梁井先生……”
光阳无助地低声呼唤着,伸手把梁井额前的头发撩起来。梁井似乎有些发烧。光阳用放在床头的毛巾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水,梁井便痛苦地呻吟起来。

“对……不起……”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梁井因为自己而受伤。
早知如此就不该去赴亨的约。早知如此就该听梁井的话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事到如今他才开始后悔。梁井也许早就料到一旦光阳和亨见面就会发生这种事吧。

“呜……”
梁井痛苦地哼了一声,光阳把湿毛巾拧干,正准备敷在梁井的额头上,手突然间被握住拉了过去。

“光阳……”
梁井悲痛地大叫了一声,双目涣散找不到焦点。光阳拼命忍着泪水,凝视着梁井痛苦的面容。

“梁井先生……我……”
听到光阳的声音,梁井仿佛猛然间回过神来一样,握住光阳的手自然地松弛下来。他眨了眨眼睛,视线恢复了焦点。

“抱歉……”
梁井松开光阳的手,正准备坐起身来。

“不行。你要好好躺着……!!”
光阳赶紧扶住他的身体,梁井颤抖地喘了口气继续躺下身子。

“我……究竟怎么了。可恶……在车里失去意识了吗……?”
梁井把手抵在额头上呻吟般地低声问道。光阳俯下身子把掉落在地毯上的湿毛巾捡起来。

“嗯……那个,亚历克斯先生吩咐过你要好好躺着休息……”
“是吗……”
梁井简短地回了一句,接着便沉默下来。
沉默让光阳觉得一阵胸闷,即便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每当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某种滚烫的情绪就如同烈火一样在胸口熊熊燃烧,双唇颤抖不止。

“对……不起……”
竭尽全力也只能挤出这么句话。然而梁井却一言不发地盯着天花板。室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光阳的心跳越来越快。

梁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索性责备光阳几句也好,也许这样反倒能让光阳从这份痛苦中解脱出来。但是梁井只是沉默,连看也不看光阳一眼。
突然间,光阳意识到这也许就是梁井给他的回答。

自己已经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资格了,事到如今光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
至今为止光阳之所以和梁井住在一起,一起生活,是因为他们有契约的关系。
如今这契约已经不复存在,这样一来光阳就失去了留在这里的意义。
意识到这点,光阳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呼吸也越发急促。

“我……我……是不是不要待在这里……比较好……?”
话刚出口,泪水就控制不住地扑簌扑簌地往下掉。胸口像是被撕裂一般,视野逐渐模糊起来。

不想离开,他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这样的心情。
可是他却想一直留在这里。

“光阳……”
知道光阳在哭,梁井一如既往地把手伸了过来。但是那只手却停在半空中,最后收了回去。以前只要光阳一哭,梁井就会吻着光阳的泪水直到他不哭为止。而现在,他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明白了这一点,光阳抽泣着伏下身子,像个孩子一样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背抹着泪水。喉咙抽搐个不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光阳摇摇晃晃地跑到卧室门口,面对梁井深深地一鞠躬,然后便跑出了房间。梁井一定是生气了。搞不好他对抛弃了契约的光阳怀恨在心。不管再怎么道歉也于事无补了。光阳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取出皮包。

自己的东西其实并不多,整理出来也就一个包。收拾行李的时候,泪水像是决堤一样一直不停往下掉。

(要赶紧离开这里才行……否则会被当成累赘……)
他不想再被人讨厌了。光阳抓过皮包,快步走出房间往楼下走去。由于还是大清早,洋馆里面几乎没什么人。刚才还在一楼喝咖啡的黑泽,如今也不见踪影,大概是回房睡觉了吧。

走出庭园才发觉今天早上有点寒冷。一步一步踩在雪地上,光阳向被关在狗屋里的太郎和小太郎走去。它们已经醒了,一看到光阳就兴高采烈地围了上来。

“太郎,小太郎……我们回家吧……”
光阳把锁解开,轻声说道,一开始还兴高采烈的两只狗似乎也察觉到主人样子不对劲。呜呜地叫着在光阳脚边徘徊打转。

“看来我们只能走回去了呢……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了……”
往大门方向走的时候,泪水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他从不知道分别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自己必须变得更加坚强才行。

即使离开了梁井,他也不会回到亨的身边。亨已经变了。除此之外,他也不愿意像换衣服一样地在梁井和亨之间进行更换。

“回爷爷那儿吧……”
光阳对太郎说道,突然小太郎吼了起来。紧接着太郎也跟着放声大吼,站在原地就是不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光阳正要拉扯锁链,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怒吼。

“光阳!”
一听到是梁井的声音,光阳就慌忙转过身去。梁井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站在正面玄关。明明告诉过他要好好躺着休息的。

“梁井先生……”
看到梁井皱着眉头强忍着痛苦向这边走过来,光阳大惊失色地冲到梁井身边。

“不行,不可以乱动……”
梁井的脚被积了几厘米厚的雪地绊了一跤,正要向前倒下,光阳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身体。但是梁井的身体比光阳要重,光阳支撑不住地跪在地上。

“不要走,光阳……”
梁井伸出双臂抱住光阳的肩膀,颤抖着声音在光阳耳边低声说道。光阳睁大眼睛,抱住梁井的身体。

“求你不要走……”
重复着哀求般的低语,梁井紧紧地抱住光阳。
听到梁井的话,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滚滚而落。

“但是我……”
感觉到被一双温暖的手臂抱在怀里,一种发自内心的安心感洋溢在胸腔,然而光阳还是没办法坦率地点头。

“我……已经和亨……”
光阳纠结着说不出口,梁井把唇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

“好苦啊……”
梁井自嘲般地笑起来,撩起光阳前额的发。

“没关系。无所谓了。即便如此,我也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不行吗?”
看到梁井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光阳突然觉得胸口一紧,嘴唇颤抖着流下眼泪。光阳以为梁井会生他的气,其实不是。梁井原谅了他。他不但没有责怪和亨结下契约的自己,还无条件地接受了他。

“我……可以吗?留在你身边……可以吗……?”
光阳哽咽着问道,梁井回答了一句“留下来……”,在光阳的唇上印下一吻。

“你的脸色好难看啊……不要哭了,脸会浮肿的……呜……”
刚刚露出笑脸的梁井马上皱起眉头,不知道是身体哪里在痛,他整个人蜷了起来。光阳连忙把他扶起来,下定了决心地直视着梁井的眼睛。
他用袖口擦了擦眼泪,严肃认真地看着梁井说道。

“梁井先生……呐、梁井先生……把我肚子里的珠子取出来吧……”
光阳压低声音说道,梁井惊得表情僵在脸上,稍微离开光阳的身体。
光阳眉头紧皱,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我要再和梁井先生进行契约……所以……”
光阳竭尽全力地表达着自己的决心,然而梁井却轻轻堵住了光阳的嘴。

“——不用了。”
短暂的吻之后,梁井叹了一声。

“哎……?”
“我已经发过誓不再伤害你,我不会做这种事。这样就行了,只要你待在我身边……”
梁井紧紧抱住光阳说道。
这样就行了,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一阵滚烫,泪水又掉了下来。但是这次并不是悲伤的泪水。

好高兴,胸口像是被填满了一样,暖洋洋的情绪不断地满溢出来。
他终于意识到,梁井不仅仅是自己的契约对象,还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巨大的喜悦让光阳的胸口止不住地颤抖。

“回屋里去吧……你的身体变得好冷……”
梁井催促着说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光阳连忙扶住他的身体,向屋里走去。太郎和小太郎围在他们的脚边叫个不停。
仍然残留着积雪的庭园,在阳光下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回到卧室,光阳让梁井躺在床上,然后自己也爬上床钻到梁井身旁。
大概是由于精神一直紧绷的缘故,一在梁井身边躺下,光阳就开始犯困。躺在温暖的怀里,光阳满怀着幸福地沉沉睡去。

几个小时之后醒过来,欣喜地发现梁井仍然躺在自己的身旁。轻轻抚摸着那仍然没有恢复血色的脸庞,梳理着那头乱糟糟的头发。
困意再度袭来,光阳又回到了梦中的世界。

直到他彻底清醒过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旁边传来梁井严厉的声音,他微微睁开眼睛。
“让家里的所有佣人暂时离开。那个人绝对会回来把光阳带走的。”

光阳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看到梁井正在和亚历克斯说话。梁井在床上坐起上半身,正在更换带血的绷带。

“梁井先生……”
光阳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梁井那严厉的表情立刻稍微柔和了下来。

“你醒了吗。”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窗外已经天黑,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吧。

“光阳少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替梁井换好绷带之后,亚历克斯微笑着对光阳说。光阳盯着梁井那伤痕累累的身体,垂下眼皮。腹部的伤口虽然已经癒合了,但是脖子的伤仍然触目惊心。梁井的脸上依然没有恢复血色。

“亨……会来吗?”
光阳低声问道,梁井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什么都别想。这是我们兽人的问题。”
“但是……亨说他已经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了。左手会永远维持野兽的姿态……”
听到光阳的话,梁井眉头微微上扬。

“左腕……?那还真是……闻所未闻啊……。而且他的毛色是蓝色的。蓝色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看到梁井沉吟着陷入思考的样子,光阳突然想起了差点被他忘掉的问题。

“梁井先生,我……会停止成长是真的吗?”
想起昌史对他说的话,光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梁井顿时脸色一变,咬住嘴唇。一看到梁井的反应光阳就明白了,这就是这几天来一直烦恼着梁井的原因。

“那张照片……是昌史先生和……梁井先生的父亲吧?”
光阳继续追问下去,梁井长叹了一口气,看了亚历克斯一眼。亚历克斯咳嗽了一声,深深点了点头。

“这是轰少爷还没有被收养的时候的事,我也曾经见过一次那位名叫昌史的少年。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确,那个人已经停止成长了。被称作饵的人种最多只能活到二十岁,停止成长的原因大概和这个有关系。现在想起来,轰少爷的父亲其实有从组织那里购买血液吧。”

“购买……血液……”
这么说起来,以前黑泽曾经告诉过他组织有在进行血液买卖。光阳想起昌史说他现在的契约对象已经是第三个了这句话,这才终于相信了他是个不会死的人。昌史说光阳也和他一样,但是光阳仍然没有这样的实感。也许只有在数年以后,他才会明白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吧。

“我不知道他买的是不是那个人的血……说起来,只有没有结下契约的饵的血才能拿来贩卖……”
“光阳。”
沉默着的梁井一脸严肃地叫了光阳一声。

“过去我不知道你会停止成长……因为和我契约,使得你与这个社会隔绝……一想到这里我就……”
“但是如果梁井先生不和我契约的话,我早就已经死了吧。”
为了给满脸苦涩的梁井打气,光阳故意用轻快的声音说道。

“但是……”
“我还没什么实感呢……不要太放在心上了。今后会怎样还不清楚……对了,我们去找黑泽先生打听一下组织的事吧?”
光阳歪了歪头问了一句,梁井的脸上便露出抗拒的神色,身子微微后仰。

“饶了我吧。我不想再给那家伙添麻烦了。被那家伙救下已经让我觉得很丢脸了。”
“但是他也救了我啊,黑泽先生绝对不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啦!”
一听到光阳那乐天派的发言,梁井就用手拉扯起他的嘴巴。上下唇同时被拉扯,光阳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家伙就是个坏蛋。你不管是看人还是看东西都没有眼光。”
“呜呜!”
光阳急忙挥开梁井的手,揉着自己被扯得红肿的嘴唇。还以为梁井会大发雷霆,结果梁井还是和往常一样吐槽自己,这让光阳感到很开心,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笑容太过诡异,梁井忍不住蹙起眉头。

“谁叫我……”
喜欢梁井先生嘛。

正想这么说的时候,忽然莫名地觉得一阵害羞,光阳红着脸用微笑敷衍了过去。要是在以前他绝对能够大大方方地说出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反倒无法随随便便把这个字眼说出口,因为在说出口之前就已经害羞得不行。
光阳用一个紧紧的拥抱取代了没说出口的话,他依偎在梁井胸口,小声说了句“没什么”。

“光阳……”
梁井困惑地看着光阳,伸手摩挲着光阳的后背。亚历克斯似乎感觉到自己成了电灯泡,轻轻一笑地说了句“那么有事请再吩咐”,然后退出了房间。

“喂……别抱了,让我看看你的脸。”
梁井的手从光阳的背脊爬上后颈,弄乱光阳的头发。

“嗯……”
光阳松开臂膀,抬头对上梁井的眼睛。结果还是害羞得脸红起来,梁井把他抱过来舔着他的唇。

“嗯……”
轻轻地落下好几个吻,梁井的舌头钻进光阳的口中。

“好苦啊……”
梁井舔舐着光阳的舌头与齿间,低声说道。也许并不是苦到受不了的地步吧,虽然嘴巴上说苦,但梁井还是固执地吮吸着光阳的唇。

和梁井接吻感觉很舒服,全身变得像棉花一样轻飘飘的。和亨的时候明明是那么不愉快,和梁井却陶醉得全身酥麻不已。

“光阳……也许问你这种问题不太好……”
吻了一阵,梁井咬住光阳的耳朵,用有些踌躇的声音问道。

“你从船舱里出来的时候……衣服……算了,还是不问了。”
梁井只把话说了一半,光阳想起当时的情景,脸一下子红起来笑着回答。

“仔细想想,我逃出来的时候那样子真的是好丢脸呢。能逃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他的衣服被亨给脱了下来,但是只穿着一件衬衫就冲出来这也太丢人了。还好梁井的车上有备用的衣服,否则自己就得一直丢人现眼下去了。

“逃出来……?”
“因为我和亨……果然是不一样的。我只是把亨当做朋友……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是我没办法和他接吻……”
光阳笨拙地表述着自己的真实想法,梁井伸手抚摸着他困惑的脸庞。

“光阳,那就是……”
梁井话说到一半,忽然光阳的肚子发出一声巨响。光阳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饿到肚子快瘪了,于是他噌地跳下床。

“光阳,等等!”
“我去吃饭了。一放下心来肚子就饿了。”
虽然梁井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是如果再不吃饭光阳觉得自己就要晕倒了。他心想着待会儿帮梁井把饭菜送上来,然后走下楼梯。

看到光阳走了下来,亚历克斯便推着小推车,把饭菜端上来。

“光阳少爷,真的非常感谢你没有留在那个地方。”
亚历克斯面对在餐桌上狼吞虎咽的光阳再次低下头。

“别、别这样!我没做什么值被您感谢的事……毕竟我……背叛了梁井先生。”
没想到亚历克斯竟然向自己道谢,差点被食物噎住的光阳连忙摇头。

“不,正是因为光阳当时选择留在轰少爷身边,轰少爷才好不容易保持住理性。如果失去了光阳少爷的话,真的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也许他会不顾重伤地闯到组织里拼命吧。”
“太夸张了吧……”
“完全不夸张。爱这种感情会让人疯狂。”
看到亚历克斯一脸严肃的表情,光阳摸了摸胸口,庆幸还好没有发展成那种局面。比起留在亨的身边,当时的他更希望和身受重伤的梁井在一起。虽然问题仍然堆积成山,但是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是倾向于梁井的。

“亚历克斯,我……”
光阳正要说出自己的心意,忽然听到二楼传来玻璃破碎的巨响。光阳和亚历克斯都是一惊,立刻站起来向二楼冲去。声音是从梁井的卧室传出来的。

“梁井先生!”
一边祈祷着梁井不要出事一边飞奔到梁井的卧室,发现卧室被弄得一片狼藉,梁井已不见踪影。光阳连忙跑进隔壁的另一间房,听到里面传来更加猛烈的响声。隔壁就是梁井曾经把光阳砍伤的那个房间。

“我去拿枪。”
在开门前就已经察觉到事态严重的亚历克斯转身离开。光阳打开房门,四周全是混凝土的宽敞房间里,两头野兽正扭打在一起。

“梁井先生!”
梁井已经变身成黑色野兽,咆哮着和褐色野兽纠缠在一起。房间里的玻璃窗被撞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敌人大概就是从这里入侵的吧。梁井的身体虽然已经比早上好了很多,但是褐色野兽看起来也丝毫不落下风。面对两只扭打在一起的野兽,光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忽然一阵强风迎面吹过。

“你好。”
随着一声巨响,又一只褐色野兽从破碎的窗户外面飞了进来。光阳猛地睁大眼睛,褐色野兽突然咧开血盆大口。

“对不起哦,我其实不想做这种事的。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会被昌史骂。要是不听从组织的命令的话,就得不到血液的说……”
野兽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清水。说完,那野兽奋力一跃跳到梁井背后,正想要从他背后抓住他。梁井身形一闪躲开攻击,和两只野兽对峙起来。

(怎么办,这样下去……)
心想着一定要帮梁井一把才行,光阳拼命地在脑中思索着对策。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枪响,思考被瞬间切断。他知道这一定是亚历克斯开的枪,光阳按捺不住连忙向枪声响起的方向跑去。梁井是兽人,回复力比常人要强,但是亚历克斯是活生生的人。有枪声就说明兽人正在袭击亚历克斯吧。一边这么想着,光阳一边着急地在洋馆中跑来跑去寻找亚历克斯的身影。

“亚历克斯先生!”
虽然没有看到亚历克斯的身影,但是一楼也被糟蹋得满目疮痍。瓷器被撞倒,绘画掉落在地上,墙壁和走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裂痕。

“亚历克斯先生!你在哪儿!?”
亚历克斯也许遭遇了什么不测,光阳脸色铁青地大声喊叫,到处寻找亚历克斯的踪影。

“真吵啊。”
就在光阳到处寻找亚历克斯的时候,忽然黑泽从走廊的阴暗处走出来,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黑泽先生!亚历克斯先生在哪儿!?刚才我听到枪声……”
“我知道啊,我可不想被他那把枪打到,所以我藏起来了。被打中的话可是很疼的……”
“黑泽先生!请你去帮梁井先生一把!梁井先生的伤还没好!现在连清水先生也来了,他们要把梁井先生……”
光阳冲着装傻充愣的黑泽吼道。

镜片底下的眼睛眯了起来,黑泽轻轻把手一摊。
“为什么我要去救他?说起来今天早上我费了好大力气把那笨重的家伙扛回这里,那家伙居然连一句谢谢也没有哦?我完全找不到要帮助他的理由呢。”
“那就请你救救亚历克斯先生!”
“这我也拒绝。反正他年事已高活不了多久了嘛,对他来说在战斗中死去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看到黑泽漠不关心地一口拒绝,光阳心急如焚地一把紧紧抓住黑泽的手。
“不是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吗!?”
光阳厉声逼问,黑泽一瞬间瞠目结舌。
“以前我就这么觉得了……听说光阳君是在祖父的养育下长大的,难怪说话这么老气横秋。哎呀哎呀……”
黑泽大大地叹了口气,用指尖抬了抬眼镜。
“真拿你没办法。不过我有个条件,可以把光阳君的血分给我吗。我听说肉虽然难吃,但是血的话还不至于难喝到喝不下去。毕竟是你让我不要去吃人的,托你的福我可是饿了好久的肚子了……”
“我明白了。”
光阳用力点点头,黑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向楼上走去。
“那个管家到庭园那边去了哦。”
听到黑泽的话,光阳立刻从正面玄关飞奔了出去。

今夜月色苍茫,是个满月之夜。被锁在庭园中的太郎和小太郎一直吼个不停。光阳冲到庭园,在黑暗中到处奔走寻找亚历克斯的身影。

来到中庭的时候,黑暗中一个围着围巾的少年出现在光阳面前。光阳一眼就认出那是昌史,他停下脚步,发现亚历克斯正倒在昌史的脚下。

“亚历克斯先生!”
光阳大惊失色地刚要冲过去,昌史便一脸饶有兴趣地离开亚历克斯的身体。

“亚历克斯先生,你醒一醒!”
光阳俯在亚历克斯的面前,试探他的呼吸。亚历克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但是身上没看到伤口。
“他没死,只不过被兽人打飞,昏过去罢了。”
昌史若无其事地低声说道。光阳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居然袭击梁井先生……听说这是昌史先生的命令,请你叫他们住手!”
“他们不会把他杀了的,只会这样一直折磨着他。”
“呃……?”
昌史的回答让光阳一阵愕然,他睁大了眼睛。

“我只是命令他们袭击他,没叫他们把他打死。只不过,我们会每晚都到府上叨扰哦。我们组织有用不完的兵队。那个男人即便打倒了今天的这几只,明天后天我们还会继续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话,那男人受得了么?”
昌史的话让光阳表情僵硬,浑身颤抖起来。这种事每晚都会发生吗。光阳难以理解地松开亚历克斯,站起身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亨老是在吵,要是我们不把你带回去的话他就要自己跑出去。那家伙虽然很强大,但是手腕恢复不了人形。兽人的存在必须是保密的。我们可不能让他那样子跑出去。”

“怎么会……”
昌史把手插进口袋里,吐了口白气。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你还不明白吗,光阳。”
昌史慢慢走到光阳面前,压低声音说道。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
光阳一怔,凝视着昌史的脸。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光阳的内心一样,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就是因为你,这栋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得遭殃。为什么你还不明白?”
昌史的话强烈地冲击着光阳,心脏痛得像是快要被捏碎一样。他目光闪烁,无法直视昌史的眼睛。

“但、但是……梁井先生说,说我可以留在他身边……”
听到光阳底气不足的回答,昌史突然间放声大笑。那笑声仿佛在冷冷地嘲弄光阳一般,强烈地刺痛了光阳的神经。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个唯唯诺诺的家伙,没想到你还挺有一手。把两个男人玩弄于掌心,你倒是挺乐在其中嘛。我喜欢你这点哦。要是算上那个叫黑泽的话一共就是三个了吧,脸长得那么可爱,没想到手段倒挺狠的嘛。”

“没、没这种事!我……”
昌史的冷嘲热讽让光阳的表情扭曲起来,他用力地摇头。

“再怎么说漂亮话也掩饰不了这个事实吧。毕竟你的契约者还是亨不是吗?其实你在权衡利害吧。你是在揣测到底哪一方更强大对吧?好吧,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就是了。其实我是没打算把你强行带回组织啦。我只是嫌亨他太啰嗦了而已。本来我是不想浪费兽人这样贵重的资源的。兽人还是蛮有用的。”

“……”

“当然,如果你肯和我一起回去的话,我会叫他们立刻住手。”
昌史面对一言不发的光阳低声说道。大脑一片空白,光阳握紧了拳头。自己是否真的像昌史所说的那样是事情的罪魁祸首呢,这个疑问在大脑中不停地打转。都是因为自己所以梁井才会受伤——光阳无法忍受这一痛苦的事实。

“光阳……”
就在昌史走到光阳面前,正要向他伸出手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刺耳的枪声。光阳惊讶地浑身一颤,只见躺在地上的亚历克斯支起上半身,用枪口对准了昌史。枪口里冒出了缕缕白烟,昌史倒在地上,小腹一滩血迹。

“亚历克斯……先生……”
光阳呆呆地看着昌史在自己的面前中枪倒下,凝视着他的身体。

“……好过分啊。”
昌史叹了口气,像个没事人一样地爬起来。他的小腹虽然鲜血淋漓,但是伤口却开始迅速地自我回复。然而更让光阳吃惊的是昌史本人。就算伤口痊愈得再怎么快,被枪击中的冲击和疼痛也不可能这么快消失,可是昌史本人却笑得一脸淡定。

“要不要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在组织里的地位这么高?因为我——没有痛觉。流这么多的血还能笑出来的家伙,是不是觉得毛骨悚然?”
昌史轻轻撩动自己身上那件被子弹击穿的衣服,笑着说道。

“喂,老头子,不管你打我多少枪都没用的。只不过是浪费子弹而已。”
光阳愕然地转头看着亚历克斯。开了一枪的亚历克斯表情痛苦地喘着气,感觉马上又要昏过去一样。
“好了,差不多是时候该撤了。”
昌史吹了一记嘹亮的口哨,转身离去。黑暗中一只巨大的野兽突然间出现,昌史爬到野兽身上。与此同时洋馆中的两外两只野兽也跟着飞了出来,跟在昌史他们后面。

“再会了,光阳。”
临别之际昌史留下一句道别。光阳慌忙向亚历克斯身边奔去,把他扶起来。转头再看时,昌史他们已经消失在夜空之中。

“光阳少爷……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话所迷惑。”
亚历克斯靠着光阳的肩膀走了几步,呻吟一般地说道。光阳表情沉痛地咬住嘴唇。

昌史明天会不会真的再来袭击梁井呢。如果每天晚上都这么折腾下去的话,即便是梁井也绝对会筋疲力尽的。都是因为自己在这里……这句话一直在光阳的脑中挥之不去。

“……亚历克斯先生……没事吧?搞不好哪里骨折了……”
看到亚历克斯每走一步就痛苦地喘一口气,光阳担心地问道,亚历克斯脸色铁青地露出笑容。

“没什么,不过是大半夜玩得有些过头罢了。毕竟,平常的这个时间已经是我这老头子休息的时候了。”
“亚历克斯先生……梁井先生他们,会不会有事啊……”
亚历克斯面对光阳强作笑颜,光阳忧心忡忡地抬头看着那扇被撞破的玻璃窗。他看到屋里两道黑影闪过,大概是梁井和黑泽吧。

“光阳少爷……虽然这是有点无聊的往事,但请你听我说。”
看到光阳陷入忧郁的沉思,亚历克斯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哎?什么……?”
“以前,在说起轰少爷的父亲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我在寻找兽人对吧。”
没想到亚历克斯会突然开始说自己的事,光阳回想起不久之前的对话,轻轻点了点头。那是在下第一场雪的那天他们之间的对话吧。

“我……曾经有妻子和孩子。但是都被兽人杀死了……”
听到这句出人意料的冲击性发言,光阳震惊地停下脚步。亚历克斯强忍着疼痛,对光阳露出笑脸,视线垂落在脚边。

“我在寻找的,就是杀害妻子和孩子的兽人……他们是野兽。是披着人皮的狰狞的野兽……我之所以侍奉于轰少爷的父亲,是因为他替我报了家人的仇……如今我侍奉于轰少爷,是因为轰少爷是人。因为轰少爷想做人。所以我愿意待在他的身边。但是组织的那些家伙……那种做法是不对的。他们是野兽。你绝对不能到他们那里去啊……”
亚历克斯说完这些,便有气无力地喘了起来。刚才亚历克斯所说的那些往事,也许他本来并不打算告诉光阳。但是亚历克斯还是说了,这说明他察觉到了光阳险些就被昌史给说动了吧。

(我该……怎么办……)
这样的选项对光阳来说实在太沉重,他只能垂下视线,盯着脚边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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