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怪】

距离二十岁生日只剩一个星期了。
光阳和往常一样在最里面的房间里制作面具,但是今天他一直心不在焉。那天晚上他偷偷离开家的事似乎没有被平藏发现,但是一看到光阳握凿子的姿势,平藏就会在一旁训斥他注意力不集中。光阳已经很努力地想要集中注意力了,但是一想到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非现实的遭遇,他就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作业上。他一方面害怕梁井来电话,另一方面又时不时地瞅一眼手机盼着梁井快点来电话。光阳叹了口气,为什么自己会变得如此莫名其妙?

想和梁井联系,当然是因为自己对很多事情还是一头雾水,他想了解更多知识。害怕和梁井联系,是因为这会让他意识到现在自身所处的状态并不是噩梦,而是现实。
所以那天深夜当房间里的电话铃声一响,他便立刻冲过去接电话。

其实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梁井是不可能打电话到光阳家里来的。但是会在这么大半夜打电话过来的,除了梁井似乎应该没有其他人了,于是光阳慌忙提起话筒。

“请问是凤同学吗?是我,大谷治弥。”
听到话筒里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纤细少年声,光阳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老实说,那次从医院回来以后发生了许多事,他早就已经把治弥的名字给忘了。光阳思索了一阵,这才想起以前去医院探望祖母时顺便去探望过的那位少年。

“啊,大谷君。怎么了?这么晚了打电话来。”
想起治弥是谁了之后,光阳对他这么大半夜地打电话到自己家来表示不解。

“对不起,是凤同学的奶奶告诉我你家的电话号码的。你的奶奶今天病情恶化,说无论如何也想见光阳一面。”
“哎?她没事吧?”
光阳一惊,连忙对着话筒追问道。如果是病情恶化的话,为什么不是医院的人打电话到家里来?

“啊,其实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精神非常地虚弱,她一直说想要见凤同学一面,拜托我打电话给你。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现在来医院一趟好吗?”
“哎?现在……?可是已经这么晚了……爷爷都已经睡下了……”
“晚上的会面时间还没有结束,没问题的。总之我把话传到了,拜托你了……”
“但是……”
我很困扰,正想要这么说的时候,治弥已经挂断了电话。也许他是用公共电话打过来的吧。光阳犹豫了一阵去还是不去,结果还是决定去医院一趟。因为上次亨用车送他去过医院,所以他知道祖母住院的医院离家里并不是很远。走过去的话只需要三十分钟。感觉到有些寒意的光阳在衬衫上披了一件外套便离开了家。这次他好歹给平藏留了个纸条,说自己到医院去了。小太郎发现光阳要出门便立刻飞奔上来,光阳连忙把他赶回了狗屋里。

此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外面静悄悄的,只听到时不时车辆经过的声音,以及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光阳小跑着赶到医院,向夜间窗口跑去。虽然正如治弥所说的一样,医院晚上有会面时间,但是现在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大厅里只开着夜晚急救病号的窗口,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和祖母会面的样子。

傻站在大厅里的光阳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被治弥耍了,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于是他转过身去。

“凤同学,太好了。我还担心你要是不来的话怎么办呢。”
治弥拄着拐杖走到光阳的面前。上次和治弥见面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所以这是光阳第一次看到治弥的全身。个头小巧玲珑的他却拄着一条拐杖,看起来让人心里隐隐作痛。

“大谷君,会面时间已经过了……”
“我知道。对不起,其实是我想要和光阳见面,所以才把光阳叫出来的。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是关于亨的。”
治弥面带歉意地向电梯走去。没想到祖母的病情什么的全是骗人的话,紧接着又听到亨的名字,光阳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走这边。我们去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治弥不由分说地向前走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又不能说回去,光阳只好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跟在治弥后面。

治弥走进工作人员专用的电梯,等光阳进电梯之后按下关门的按钮。

“那个……亨的事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关于亨的事,直接跟他本人说不更好吗,为什么找我?”
电梯上升中光阳这么问道。治弥忽然笑了。
“凤同学,你不是在装傻吧?正是因为不方便对亨说,所以才找你啊,为什么非得直接告诉亨不可呢。”
“呃……这、这样啊。抱歉,我不太清楚……”
光阳着急地摸了摸后颈,从治弥身上移开视线。从小学到中学光阳都很少去学校上课,所以他的朋友只有亨。除了亨以外,他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治弥那哑然失笑的表情强烈动摇着光阳的自信心。他甚至怀疑自己无法正常地和普通人进行对话。

“可以去楼顶吗?不想被人听到我们的谈话。”
电梯在最上层停了下来。治弥拄着拐杖走出电梯,光阳连忙跟在他的身后爬上附近的楼梯。
治弥推开楼顶那扇沉重的门,一言不发地走到外面去。医院的楼顶上空荡荡的,除了有几排用来晾衣服的竿子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片寂静。今天晚上没有风,月亮也躲在云里,四周一片黑暗。搞不清状况的光阳用余光瞄到治弥朝着围栏走了过去。

“那个……有什么话……?”
如果是自己能理解的话题就好了,光阳走到治弥的旁边,治弥微微地垂下视线。

“请你……稍微往侧面转一下行吗?”
“嗯、嗯……?”
光阳莫名其妙地侧过身子,突然间身旁一个黑影掠过,光阳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就被治弥用拐杖猛击了一下头部,一瞬间晕头转向地打了个踉跄。

“好痛……!干、干什么……”
光阳痛得呻吟起来捂住脑袋,紧接着治弥又是一拐杖猛击,打得光阳跪倒在地上。

“啊——真是有够蠢的,怎么回事啊你!蠢得让人火大!”
看着摔倒在地上的光阳,治弥一改平日里的声线,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惊恐无比的光阳想要推开他,可是对方的力量却大得难以置信。治弥抓住光阳的头,猛地摔在水泥地板上。

“呜……唔……什……什么……”
“你怎么这么轻易就跟着别人跑啊!你脑子有问题吗!?枉费我那么绞尽脑汁地把你叫出来,你到底是有多天真啊!”
脑袋被抓着无数次撞击在地面上,剧烈的疼痛让光阳处于半昏迷状态中。横跨在自己身上俯视着自己的治弥,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难道……他是……?)
迷迷糊糊中他开始意识到了某件事。治弥将全身无力的光阳的手腕向上一扯,光阳痛得无法抵抗只能躺在地上,恍恍惚惚中看到治弥卷起自己的衣袖。

“好痛……!”
再次恢复知觉,是因为治弥狠狠地咬了光阳的手臂一口。尖锐的牙齿毫不留情地撕咬着光阳的手臂,光阳连忙挣扎起来。但是刚刚咬下一口的治弥却很快从光阳身上弹开,痛苦地满地打滚。治弥强行咽下喉咙里的东西,发出一声怪叫搔着自己的脖子。

“呕……怎么这么难喝……你和其他人结下契约了吗!?”
看到治弥和自己保持了距离,光阳连忙想要站起身来,可是头被撞得晕晕乎乎的,脚根本站不稳。他用手撑着地面,拼命地想要站起来。忽然,治弥在他面前将右边裤子大大地卷起来。他的右脚竟是假肢。

“我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治弥愉快地大叫了一声,光阳一惊,眼睛盯着治弥的右腿直看。取下假肢之后原本空荡荡的地方渐渐长出了骨头,和自己的伤口痊愈时的过程十分相似。骨头上慢慢开始生成组织和肌肉。不一会儿治弥的右腿便完全复原,而被他丢在一边的假肢却显得十分诡异。

“托你的福我轻松多了。不过话说回来,结了契u约之后的饵还真难吃。我再也不想吃这种东西了。得快点把碍事的珠子取出来才行。”
治弥用右脚轻敲地面,冷眼俯视着倒在地上的光阳,笑了起来。

“呜……”
光阳咽了口气,治弥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模糊。
治弥那副美丽的容颜渐渐发生了改变。头部开始变形,衣服也被撑破,最后变成了一只褐毛的野兽。

身体缺少某部分的人类——光阳突然想起了梁井的这句话。最初和治弥相遇的时候之所以会觉得恐怖,是因为治弥是兽人。光阳难以置信地凝视着眼前的野兽。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兽人变身。治弥的一瞬间变身给他留下了强烈的冲击。

“你是我的东西……”
治弥的声音微妙地变得有些粗。比起之前看到的梁井,兽化之后的治弥体型稍微要小一点。即便如此,他的这副形态还是丑陋得难以形容。头部细长,身子前倾,眼放红光。狰狞的姿态只让人觉得奇丑无比。

“……呜哇……”
为了抓住猎物,野兽大大地挥舞起他的利爪。
治弥突然间朝着被吓呆了的光阳扑上来,光阳连忙往旁边一闪躲开攻击,但衬衫却已被撕破,腹部也被抓出一道血痕。要逃跑!就在他铁青着脸刚想大叫出声的时候,忽然被对方从背后勒住腋下。

“呜哇啊啊啊啊……!!”
耳边传来嘎吱嘎吱地骨骼碎裂的响声。治弥用惊异的力量抱住光阳的胸口,肋骨绝对是被折断了。强烈的疼痛直冲脑门,光阳四肢痉挛起来感觉快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黑影从旁边冲过来扑倒治弥,光阳顺势被甩出去跌倒在地上。
他看到治弥重重摔在铁网的围栏上。来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光阳面前的,是一头黑色的野兽。

“你该早点叫我……”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光阳立刻明白了眼前的野兽是梁井。眼放红光的黑兽低吼着,把光阳挡在身后。

“就是你……和那家伙结了契约吗……”
很快调整好姿势的治弥猛地咧开大嘴,耷拉着口水。看到这两头对峙中的野兽,光阳才察觉到梁井的毛色是黑色的。紧接着,两头野兽如同烈风一般来回相互撞击,张牙舞爪地厮杀起来。

光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战斗,身体无法动弹。梁井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治弥的身上逐渐变得鲜血淋漓。

(真的……是同类相残啊……)
看到激烈地咆哮着扭打在一起的两头野兽,光阳咳嗽着坐起上半身。身体已经在自行回复,刚才的痛苦也慢慢地消失。现在他感觉已经好很多了。

“咿————”
治弥用力地挠着自己的喉咙,发出悲鸣滚落在水泥地上。梁井已经完全占了上风,朝着他的肩膀一口咬下去。野兽刺耳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楼顶,梁井将对方的手臂撕扯下来,一把扔了出去。
治弥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只能呜呜呜地低吼着躺在水泥地上。
梁井高高举起锋利的右爪,正要给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等等……!”
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是光阳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梁井杀死对方。光阳重心不稳地站起来一把抱住梁井的右臂。梁井一惊,手僵在空中,血红的眼珠子盯着光阳。

“等等,别杀他!他是你的同伴啊,不要杀他!”
光阳拼命地阻止梁井的行动,就在这时。
身边传来噗地一声闷响。
低头一看,猛地发现治弥的左手深深地插进梁井的腹部,穿透了他的身体。
“呜……呜……”
突然遭到袭击的梁井身体一歪,伤痕累累的治弥便从梁井身下滚了出去。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两三步,捡起自己那双被撕裂的手臂,往空中大力一跃。
下一个瞬间,治弥便已经跳离楼顶飞到空中,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梁井先生!!”
看到治弥逃跑之后,光阳回头看着梁井,脸色铁青地惨叫起来。梁井的腹部溢出了大量血液,他痛苦地身子前倾,摇摇晃晃地挪动着步伐。

“你没事吧!?你的伤好重,怎么办……”
治弥逃走,危险也就解除了。但是看到梁井身负重伤,光阳不由得全身颤抖起来。总之现在必须把梁井带到其他什么地方去才行。就在他急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门的那边传来人的声音。大概是梁井和治弥打斗时惊扰到楼下的人了吧。嘈杂声越来越近,光阳完全傻掉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坐在我背上……”
梁井也注意到嘈杂的人声,低声对光阳说道。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光阳赶紧爬到梁井背上,抱住他的脖子。
接着身体便轻轻腾空。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升到了漆黑的夜空里。光阳拼命地搂住梁井的脖子,感觉身体如同疾风一样穿行在夜空之中。

从敞开的窗口滚落进室内,仍然是野兽姿态的梁井就这样倒在地上。
梁井背着光阳来到的这里,是前几天刚刚来过的梁井的公寓。光阳连忙冲到救了自己的野兽面前,俯下身子去,看到他那被撕裂的腹部,顿时哑口无言。
“怎么办,梁井先生!振作点!”
光阳脸色铁青地摇晃着梁井的身体,但是梁井只是发出微弱的喘息,并不回答。
都怪自己。
遭受到巨大打击的光阳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都是因为自己阻止梁井和治弥的打斗,才害得梁井受了不必要的伤害。当时他一心只想着要阻止他们同族相残,却没考虑到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

(又不能叫医生……该怎么办才好……)
光阳抱着头蹲在失去意识的梁井身边,他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治疗梁井的伤口。

(对了!我的身体——)
突然间想到自己的血肉可以救梁井。他没有多想,直接将手臂伸到梁井的嘴边。

“梁井先生,吃吧。我没关系的。要是不快点吃的话会死掉的……”
梁井似乎闻到了光阳的味道,惊讶地微微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闪动了一下,凝视着光阳,结果还是闭了起来。他没有咬光阳的手,呼吸越来越微弱。

“为什么不吃呢,梁井先生……”
光阳着急地把手腕凑到梁井嘴边,而梁井却呻吟了几声背过脸去。难道梁井已经虚弱得咬不动了吗?这样一来只有把自己的手切下来才行吗?就在光阳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耳边掠过梁井的声音。

“发过誓了……”
梁井气若游丝地趴在地上低声说道。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光阳正要再问一遍,梁井便已经昏了过去。

(发过誓?发了什么誓?)
光阳皱紧了眉头,不明白梁井在说什么。忽然间他想了起来,凝视着濒死的野兽。
难道是指结下契约的时候,他发誓今后不会再伤害光阳的那句话?

(这人……是怎么回事……)
光阳怔怔地凝视着那头漆黑的野兽,像是要看出一个洞来。虽然光阳并不认为那个时候梁井是在敷衍自己,但是没想到都已经死到临头了梁井还死守着当初的诺言。

“没想到……你原来人这么好…?还是说,你只是在逞强?”
一种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光阳下定决心站了起来。他绝对要保护这只野兽。虽说事情起因本来就是他,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梁井就这么死去。曾经以为他只是个傲慢的男人,而现在光阳已经一点也不恨梁井了。还有好多话想要问他呢,怎么能让他在这里死掉。

光阳来到厨房里到处找有没有什么刀具。在流理台下面发现了一排细长的菜刀,他把其中一把拿在手上,回到梁井身边。

“呜……”
光阳把手凑到梁井的嘴边,用刀在自己的掌心划了一刀。一瞬间痛得像被烧伤一样,血溢了出来。

“梁井先生,喝吧。”
光阳紧握着自己的掌心,送入梁井的嘴里。血液一滴一滴地落进梁井的嘴巴里,梁井的气息开始凌乱起来。虽然他实在没办法把自己的肉给切下来,但是分享血液这点还是可以做到的。虽然没有吃肉那么快见效,但是喝血也可以代为疗伤。

“梁井先生……呜……”

问题是,光阳的伤口很快就会癒合。血流了一会儿,伤口便会自动癒合,停止流血。然后光阳就得继续用刀在手上割一出又一道伤口。

梁井以前曾说过,一旦变回兽的状态,就会失去理性。但是如今在兽人状态下,梁井依然没有伤害自己,光阳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死去。

“好痛……呜……”
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当第三次把刀对准自己的掌心时,身体已经对疼痛产生了畏惧,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即便如此,为了梁井,光阳还是强行在自己的手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让血不停地流入梁井的体内。在这反复自残的过程中,光阳的双眼渐渐噙满泪水。

“呜……”
功夫不负苦心人,梁井的腹部的伤口终于开始癒合。血已经止住,混乱的气息也恢复了规律。心想再加把劲的光阳再次用刀深深划开自己的手心。

就这样放血不知放了多久,突然间光阳感到眼前一片模糊,晕头转向。视野一下子缩小,直到彻底失去平衡为止。

产生贫血反应的光阳倒在了地上。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光阳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双人床上。

(梁井先生呢!?)
光阳一个打滚翻身坐起来,看到梁井正躺在自己身旁。梁井已经恢复到人类的姿态,虽然脸色比往常苍白一些,但是总算是已经恢复意识了。察觉到光阳的动作之后,梁井转过脸来有气无力地望着光阳。

“太好了,你终于没事了……”
看到梁井平安,光阳顿时放下心来,泪水直往下掉。要是梁井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死掉了的话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想怎样……还想惹我生气?”
看到光阳开始哭泣,梁井一副受够了的表情。

“因为……都怪我,对不起。都是因为我阻止梁井先生,你才会受这么重的伤……”
像是在说不要哭了一样,梁井忧郁地伸手过来,勾住光阳的后颈。光阳靠近梁井,迷茫地看着他。

“梁、梁井先生……?”
“我的身体不能随心所欲地动,伏到我身上来。”
后颈被梁井一拉,光阳连忙把手撑在梁井的脸旁,梁井不由分说地把光阳拉过来,舌头舔上光阳的眼角。

“梁、梁井先生……我已经不哭了……”
“少啰嗦。”
光阳俯视着梁井,感觉梁井光是支撑自己的身体就已经很吃力了。即便如此,梁井还是一把搂过光阳,光阳扑在梁井的胸口上惨叫了一声。

“对、对不起——”
光阳连忙想要离开梁井的身体,但是梁井的双臂却把光阳抱得紧紧的。光阳惊得睁开眼睛,在梁井的身上僵直身体。

“……谢谢你,救了我……”
梁井在光阳耳边低声说道。没想到梁井会对自己道谢,光阳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心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光阳连忙从梁井身上闪开,转头望着门那边,亚历克斯端着饮料走了进来。

“您醒了吗?您之前好像是贫血,没事吧?”
亚历克斯温柔地笑着,走到床边。光阳回答没事,然后从床上走下来。梁井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的满脸不悦。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轰少爷和光阳少爷都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真是不得了。后来我听说光阳少爷把血给了轰少爷,多亏了您轰少爷才能得救。真的非常感谢。今后也请多多关照轰少爷。”
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亚历克斯露出感激不尽的表情握住光阳的手。

“哪有,真是太客气了。是亚历克斯先生把我抬到这里的吧?我才该说对不起呢。像我这样的睡沙发就好了。”

“不,光阳少爷是主人最重要的人。怎么能这样做呢。”
亚历克斯那令人误会的说法让光阳觉得很好笑。一脸认真的亚力克斯似乎把光阳当成了梁井的恋人。

“——这先不说了。”
梁井催促光阳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紧紧地盯着光阳,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口气问道。

“为什么那种时候你会在那里?”
梁井的话让光阳猛地站起身来。

“对了,大谷君竟然是兽人!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什么吓一跳。我在问你为什么会在楼顶上。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理由吧?那家伙还是人类形态的时候,身体是不是缺了什么?”
“哎,我不太清楚……”
光阳一抖,在椅子上缩起身体。当他注意到梁井所说的兽人特征时已经晚了。
“他是不是要挟你什么?”
亚历克斯把一杯咖啡递到光阳手上,扶起梁井沉重的身体,让他靠在枕头上。光阳和梁井面对面,对方那尖锐的目光让光阳无路可退。

“呃,那个,他打电话来跟我说奶奶病情恶化,想在晚上和我见面……”
梁井抱着双臂一言不发地等光阳把话说完,结果光阳的话就这样到此为止,梁井顿时开始脸部抽搐。
“这样你就去了!?你是白痴吗!”
梁井突然厉声怒吼道。光阳被吓得手一抖,咖啡洒了出来。梁井双目倒吊开始发飙。
“你奶奶会三更半夜叫人出来见面吗?”
“不、不会……”
“你和那个兽人关系很好吗!?”
“只、只见过一次面……”
“——那为什么要去!这不是明摆着很不对劲嘛!简直难以置信,而且为什么不马上叫我,要想逃的话拼尽全力也是可以跑得掉的啊。”
梁井大声怒吼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气上涌导致目眩的关系,他用手扶住额头。

“怎、怎么叫啊,我忘了带手机……”

“你这笨蛋!可恶,我的身体……亚历克斯,拜托你,帮我打一下那家伙的脑袋……”
梁井气喘吁吁地铁青着脸再次躺倒在床上。虽然这是梁井的命令,但是亚历克斯也不可能真的打光阳,他只是看着光阳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光阳少爷,您对他人不设防的精神我十分佩服,但是现在您已经被别人盯上了,行事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但、但是!”
的确,治弥的行为举止也许是很奇怪。但是当时治弥态度强硬行动迅速,没有给光阳仔细思考的余地。而且光阳也有话想说。

“我从来没有和其他人交往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再说至今为止骗过我的人,只有梁井先生一个……”
光阳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梁井,梁井顿时有些尴尬。

“好吧,但是如果发现有人想接近你的话,你还是要马上和我联系。我只有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才能明白你的所在。”

“说起来……为什么你会来救我?”

直到刚才他都彻底忘了这回事,为什么梁井正好在光阳险些被杀死的时候出现?

“你体内的珠子会告诉我你现在身体的状态。也就是说,我和你的感觉是相连的。每当你心跳加快,血液大量流失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得到。”

“这样啊……说起来,大谷君说他觉得我的血肉很难吃。”
“那当然了,因为你和我结下契约了嘛,所以其他兽人会觉得你的血肉很难吃,不过前提是珠子没有被取出来,如果你肚子里的珠子被取出来的话就完了。所以你一定要死死守住那里。”

“这太强人所难了……”
光阳无意识地把手按在小腹上,想起治弥逃走时的样子,不由得郁闷起来。
没想到治弥居然是兽人。一开始遇到他时的确有种不舒服的感觉。祖母和亨没有遭到他的毒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治弥应该也受了重伤,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光阳垂下视线。

“这次好歹赶上了也就算了……下次打起来的时候你可别再拦着我。”
梁井似乎看出来光阳在想治弥的事,冷冰冰地强调了一句。

“这次那只兽人跑了,等他养好伤之后他还会再来攻击你的。到时候你千万不要阻止我,明白了吗……”
“……但是,我还是不喜欢打架……”
光阳始终无法点头答应,他阴沉着脸摇摇头。
同为兽人,只要像梁井和他父亲那样互相依靠的话,还是可以避免争斗的。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身为同族要自相残杀。就像梁井有人类的姿态一样,治弥也曾经有着人类的姿态。他还是没办法看着这两个人互相厮杀。

“可是能明白梁井先生的痛苦的,也只有兽人而已啊……”
听到光阳的低语,梁井面带苦涩地屏住呼吸。他不耐烦地扭曲着表情,转身背对光阳。

“你太天真,天真过头了。跟他们讲这些漂亮话是没用的。听我的下次一定要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只要有你在,我的动作就会变得迟钝。”

“梁井先生……”
光阳对着梁井的背影,难过地叫了他一声,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因为房间里没有窗户所以不知道时间,原来现在已经七点了。

“糟了!搞不好爷爷已经起床了。我要回去了。”
他赶紧把咖啡喝完,站起身来准备离去,亚历克斯便面带歉意地说道。

“不好意思,其实光阳少爷已经睡了很久,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哎哎!那不是更糟吗!怎么办,我未经同意就在外面住了一晚!”
虽然最近几次夜里离开家,光阳都找借口敷衍了过去,但是这次毫无疑问绝对会被祖父发现的吧。就在光阳抱着头苦苦思索要怎么道歉才好的时候,梁井转过身来又给了他沉重一击。

“你说什么啊,我不会让你回去的,一放你自由,你肯定又会掉进这种愚蠢的陷阱里。你必须待在我身边,就算不愿意也要这么做。

“你、你在说什么啊……”
“刚才不是说了吗,那只兽人还会冲着你来的。刚才你不是说他是打电话到你家里来的吗?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知道你的住所。这样一来我怎么还能让你回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梁井的话让光阳一下子脸色发青。

“等、等等。这样的话爷爷不是有危险吗!那我还是要回去。”
“那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梁井夸张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自从知道你有危险之后,我就一直派人经常在你家周围守着,算是保安吧。他们一直都有向我汇报有无可疑情况。”

“这样啊……谢谢!梁井先生真是个好人呢。”
光阳感激涕零地奔到床边,梁井吓了一跳,再次背过身子。

“你得把你那轻信他人的性子改一改。我派人守护你家,是因为不想看到你的家人被当成人质。要是你的家人被捉去当人质的话,你绝对会对对方言听计从的。”

“梁井先生……”

“要是明白了的话,这两三天就呆在这个家里。三天之后我的体力就会恢复。那样的话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回家了。”
梁井背对着光阳说道,光阳顿时乐开了花。他一直觉得梁井不喜欢被人当面夸奖。其实梁井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虽然他想这么说,但是考虑到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不定梁井会为了掩饰害羞而故意说反话。

“那能不能让我打个电话?我不想让爷爷担心。”
至少要把话跟爷爷说清楚。也许下次回家的时候,就是把至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平藏的时候吧。他已经没办法再背着平藏晚上偷偷离开家了。

“请用,在这边。”
在心里揣摩着该怎么跟平藏解释,光阳离开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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